太阳掉进车内,匆匆一束,短得就像一阵缥缈的烟雾。
日光之下,南絮的那张脸白得彻底,瞧不见半分血色。
她疼得受不住,只能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咬得重,几乎都要破了皮。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不那么疼。
南柳不敢看她,心疼得要命。
可这边还要不断安慰她,给她加油打气,“许许,咱不怕哈!放轻松,会没事的,马上就到医院了。”
许许是南絮的小名,是她奶奶给取的,身边亲近的人都爱这么叫她。
“姐,千万不要告诉奶奶。”南絮眉头紧锁,呼吸不稳,声线微抽。
老人家年纪大了,一旦得知她受伤,免不了胡思乱想。
南柳努力安抚她的情绪,“好,我不告诉奶奶,你安心躺着,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姐,也别告诉娴娴,她快生了,不能让她为我担心。”想起好闺蜜傅婧娴,她更不放心。
南柳心疼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她这个傻妹妹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眼下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姐,我眼睛疼……特别疼……”南絮抽泣着,小声哀鸣。
南柳哄她:“许许乖哈!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
“赵坚,还要多久?”南柳心里着急,目不转睛盯着车窗外的建筑,恨不得下一眼就能看到惠仁医院的招牌。
赵坚握紧方向盘,“过了前面这个红绿灯就到了。”
“姐,你们坐好,我再开快点!”赵坚目视前方,再次加速。
银色小车在路上漂移,愣是给开成了赛车。
“到了!”赵坚踩下刹车。
车停稳后,他绕到后座,把南絮背出来,“絮姐,我们到医院了!”
南柳在后面扶稳南絮的背,“直接去急诊!”
赵坚奔跑起来,“医生,医生……快来看看,有人受伤了……”
疼得太厉害,南絮逐渐意识涣散,思绪越飘越远。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也有人这么背着她,那个人有最宽厚坚实的后背……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急诊大厅,谁都顾不得模样狼狈不狼狈了。
人来人往,人声喧闹。生死场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拼命灌入鼻腔,南絮的胃里翻江倒海,直作呕。
“病人什么情况?”护士来了。
南柳:“眼睛被东西砸到了。”
护士把轮床推来,吩咐:“来,帮我把她扶上去!”
小护士扯着嗓子喊:“赶紧通知眼科刘医生来急诊!”
“我来!”一个响亮有力的男声突然横.插进来,打破原本的喧闹。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南絮记忆里的声音。
一切都太过久远了,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是她的大学,她的青春,她的前半生。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觉,她居然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来人是一个年轻的男医生,一身笔挺的白大褂,气质卓然,像极了医疗剧里的男主角。
南絮想睁开眼睛去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睁眼。她拼尽全力也只看到了一抹刺目的白。
那是白大褂的颜色,医院到处都是。
“院长,已经去通知眼科刘医生了。”小护士面露恭敬,轻言轻语。
“这个病人交给我。”男人倏然转头,威严毕现,不容置喙。
小护士心下一惊,忙说:“那我通知刘医生不用过来了。”
“哪只眼睛?”医生举着医用手电,声线沉沉。
赵坚抢着回答:“左眼,她左眼伤到了。”
“怎么伤到的?”
赵坚继续抢答:“被东西砸到了。”
“什么东西?”
“不知道,现场人很多,特别混乱。”
医生斜了赵坚一眼,眼风径直扫过去,“你是病人家属?”
犀利的眼神,锋芒毕露,毫无温度。
赵坚心里咯噔一下,颤颤巍巍地回答:“我是她下属。”
不知道是不是赵坚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男医生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南柳指了指自己,“医生,我是病人的姐姐。”
她焦急地追问:“我妹妹没事吧?”
医生垂下眼帘,“我先看看。”
南絮横躺着,清凉的棉球覆盖在左眼眼皮上,交杂着一股厚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刺鼻万分,一点都不好闻。
“嘶!”药水刺激伤口,她眼皮发颤,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医生压低声音问:“能睁眼吗?”
她完全睁不开眼睛。不止受伤的左眼睁不开,就连完好的右眼她也睁不开。
“医生,我会瞎吗?”慌乱之中,南絮紧紧抓住医生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拽住了最后一根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