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眠(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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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扫楼道的阿姨正靠在角落扶着拖把和人打电话聊八卦。
阳光暖洋洋照进窗户,而她乐在其中压着声音又一副神秘兮兮的语调,惹得林燃竟也少见地起了一回好奇心,闲情之下留神细听,却只得隐约的一点生动余韵——
只因她刚出电梯,那位阿姨便护住手机悄悄背过身去。兴许在她眼里,她会是一位挑剔而见不得人休息的吝啬住户。
林燃适时莞尔垂下眼,背后那正在兴头而特意压下去的咯咯笑声着实有感染力。她亦不知为何放松愉快地抱起拎着有些重的购物袋,感觉到衣服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抬腿托了一下手上的东西,隔着即使斜放也会冒出来一截的大葱,滑上手机屏幕,低头走过了拐角。
……
醋兑香油加上蒜泥,再放一点小米辣,茶几上放碗碟的声音或清脆或沉闷。白白胖胖的水饺捞了一盘,林燃一手拿筷子一手放垫子坐下的时候,还带着方才在厨房里风风火火忙活的麻利劲儿。
想到早起的坏处,一日三餐的纠结绝对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林燃先不蘸料咬下半口饺子尝味道,就这样吃了一两个,还是伸手端过料碟放跟前。
电视上接着她上次没看完的综艺,她一边吃,垂眼抽张纸巾擦一下茶几上的水痕,脸颊鼓鼓地嚼一嚼,只闷声跟着电视里傻笑。
萧蜀曾犀利指出她这样无聊的生活属实不是当代年轻人应该有的,即使当不了现充,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呀。
“现充是什么?”林燃当时正在写方案,周末了不忘把电脑带回家,趁休息日加班。
“就是……宅的反义词。”
萧蜀也是刚新学了个词活学活用,看林燃笑一声不说话,她只当她这般思想颓靡,意志消沉。
“别这样,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忙了一整周的林燃伸手捂上眼,连续几天没睡好觉,她顺着额头往上撩了把头发,试图打起精神,“美好在哪里?”
萧蜀抿唇竖着食指向前一伸,像立刻准备好要回答,却提着一口气愣是顿住几秒,最后一本正经地憋出一句:“That’s a good question!”
林燃刚打起哈欠,半路被她逗笑了,干脆双手一拍桌站起来,声音懒洋洋的带了点鼻音:“要吃蛋糕吗?我今天才去店里买的。”
她说着打开冰箱,端出蛋糕盒转身用背顶上门,歪过头轻轻一闻,仿佛已经透过包装闻到了那令人满足的愉悦香气,顿时美滋滋道:“也好让我们品尝一下生活的甜蜜。”
“不过说真的,”萧蜀单手撑下巴,捡起她转掉在桌上的圆珠笔,“你下周末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寺里烧香?我最近简直水逆到怀疑人生。”
“真的灵吗?”
“我也没自己烧过,就以前考试的时候,我妈……”
……
一切都寂静了。
声音同天色沉下来,闷而阴晦地,时间仿佛在泥沙混沌的河流间踽踽缓行,荡开起伏的波纹。人疲惫的身躯被裹挟着卷进去。意识不安,漂浮漫无目的。
道旁干枯的芦苇垂丧着,是梦境中闪现的一幅老旧静画,那些零碎的,褪了声色、断片似的记忆,穿插着关于旧物,关于新事,关于很久以前只有大人熟睡的许多个夏日沉闷午后。
林燃像是挣扎溺水的人得到第一口渴望的空气,惊惶间睁开眼——骤然醒来,心跳如擂鼓。
客厅里暗淡的光是落日余晖那样的昏黄,或许还要更阴郁些。她放慢呼吸,沉着吐尽一口气,将快落下沙发的手臂搭上额头。
思绪短暂迷失,像这场梦境燃烧后飘荡的残灰,落脚每一处明明灭灭,烫出一个个深空的洞,沿着创痕边缘不断扩大,结成触不到边际的一片虚无。
窗外的雨声淅沥可闻,滴滴答答拍击在叶片上,噼里啪啦敲打着邻居家阳台外的铝合金伸缩晾衣架,从上面飞溅起微小的水花。
平移推开面前的纱窗,林燃朝外伸出手,清凉的雨滴连绵落在掌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黄昏小雨,伴随徐风,冷而醒神,扬起发丝抚过面颊,吹开了凝滞的困倦气息。
转眼间,貌似上个月还葱翠的绿叶已经凋零了半数,乍寒的秋末冬初,时不时就能看见一两个套上羽绒服保暖的身影。
周末街上的人流总不会太少。
一朵朵伞花轻盈的遮挡下,是各色交谈的面容。一幕幕从便利店的玻璃自动门经过,偶尔离得近了,感应门一开,等人走到下一家串串店招牌下了,才又不疾不徐地平稳合上。
微波炉嗡嗡运转的低沉声快盖过柔和的音乐,等待加热的过程总使人轻易放空。林燃双手抱臂,稍息一样放松站着,偶尔脚跟点地低头看看鞋,然后“叮——”的一下,她回过神,伸手从旁边拿了一张隔热纸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