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眠(31)
那时候的假期还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补习班,夏天就只是夏天,每天都有悠闲生活的一点期盼。只是她向来却不大好意思向林萍提什么。
她对自己的要求总没什么自信,生怕说出来惹人皱眉,无理的不被喜欢,更别说还有可能会添麻烦。所以即使偶尔忍不住嘴馋了,也总得要先在心里百转千回地兜上几圈,比较出一点实际的好来,哪怕只是便宜个两毛钱,也能莫名让她在预备开口时多有那么一丝底气。
漫无目的的思绪被母亲连续的两声“诶——”给拉回来,林燃无辜抬起眼,守着跟前叠好的一堆衣服不明所以。
“哪有人这么折西服裤子的?”
像看见了什么荒唐事,林萍吐了口气皱眉走近,拿起最上面的一件展开来,生气里带了郁闷的笑:“都皱了。”
“看到上面的这条线没有?”林萍探着背,关节粗大的食指有点畸形,指向西裤上的中线,“你得按这里对折。”
她一边说着,动起手来。那一套动作着实流畅迅速,看得林燃目不转睛。
电视柜旁的立式空调呼呼吹着冷气,开始消解这一路闷出的黏腻汗意。
“明白了?”
林萍叠好西裤直起身,瞥眼看林燃一副呆呆点头的模样,不由摇头轻轻笑了:“把下面那几条都拿出来重新叠吧。”
母亲嘴角的宽容有种神奇的温柔,林燃睁大了眼,目光里藏着小心翼翼的被吸引的探究,天真且含蓄。
她那热红了的还挂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开始不再发烫。
她喜欢看妈妈笑。林燃想。
即使是因为她做了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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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运行的轰隆声被隔绝在耳机外,即使是准时下班的日子,也有可能累到只想订外卖。
不停滑动手机屏幕,林燃思索着,时不时在上面点一下。
小份的酸辣土豆丝,半份糖醋里脊还有一碗米饭,她看一眼时间,现在订餐,下了地铁后路过去自取,应该刚刚好。
七点不到,天还没有完全黑。
到家拿钥匙开了门,林燃把东西放茶几上,自己穿上拖鞋噔噔噔跑去卫生间洗手。
外卖包装还透着热气,一份份取出来揭开盖子,顿时香气弥漫。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下班后真正的放松。
尝一口酸辣土豆丝,林燃边嚼边满足地拿起一旁的手机,想找个视频看。
相较于之前吃过的清脆口感,这家的土豆丝要做得绵软许多。哪怕在不少偏好硬脆质地的人眼里,这是完全不合格的。然而林燃视线盯着屏幕,垂眼微一挑眉,像是偶然遇见生活中的小惊喜——糯而香的土豆丝,是她喜欢的绵软口感。
这让她少有地联想到从前林萍的手艺。
纵然没什么所谓,可她慢慢嚼着,确实又有所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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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燃的记忆里,母亲林萍有一手好厨艺。
不是通俗的注入了爱而独一无二美味的“妈妈的菜”,而是当真的好。哪怕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也能煮得软绵柔滑,唇齿留香。
刚上高中那会儿,林燃有段时间总感冒。晚自习下课九点半,暖风吹得人晕乎乎。她累极似地拖着脚步走回家,好不容易撑着洗完澡,直挺挺沾上床倒头就睡。
结果第二天人六点多起来,嗓音沙哑,脸红红的只知道闷声哼哼,一摸额头果然热得发烫。
林萍于是给她请了一天假,熬了点粥垫垫肚子好吃药。
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一阵昏睡。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上午十一点。林燃放下床边的闹钟,用手背碰了碰额头。酸痛的感觉缓解了许多,她披散着头发,拉开被子找到地上随意摆放的拖鞋,双手撑在床沿低头坐好,扯了下发皱的T恤后背。
因为一直拿被子闷,她的身上有一些汗湿。林燃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干燥的喉咙让吞咽困难,像是在里面结了张厚网,扯得边缘生疼。
掌心贴上瘪下去的肚子,半天过去,她只在早上喝了一点粥。
客厅墙壁的蓝色旧挂钟走得无声。
电视柜边上的一小盆绿薄荷蔫蔫的,叶片皱巴巴垂下来贴着矮胖的红塑料圆盆,阳光斜照进来,有种颓然的时间静止的安宁。
林燃在那几声尖锐的女声中倏地停下脚步。
透过只拉了一半的厨房移门,简单的玻璃花纹间,她看见母亲瘦削的侧影,带着歇斯底里后的疲惫压抑的沉默。
“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她故作冷漠的声线有些微颤抖,随着愤怒的呼吸,像一场隐约可见的风暴。
林燃默然低头盯住鞋面,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敢承认,你这辈子做男人做得也真他妈窝囊!你要当真那么念着你老婆,当初也不会和我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