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为菅+番外(177)
去年温见宁离家出走后,温静姝在香.港遍寻不得,便通知了在上海的大伯父他们,让他们寻找她的下落。温松年当时作为长孙和家族的接班人,已被允许参与到家族事务中,得知这个堂妹的身世后,对她也有几分同情。
不过比起长辈们只想用威逼的方式来强迫温见宁低头,温松年更清楚如今的年轻人性情叛逆,家里越是一味打压,结果反而会越糟糕。他更想以怀柔的手段劝服温见宁,想试试能不能做点什么,或许能换她回心转意,与温家重归于好。
据温松年说,他起初派人去平桥村,只是想为温见宁的母亲好好下葬迁坟,以此换得她心软。但他派去的人却听村里人说,前些年已有人修过了,还在旁边为明贵夫妇也立了坟。办这些事的是个年轻人,有的人说是富家少爷,有的人说是个青年军官,但无论哪种说法,都差不多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
温松年一听手下的人回报,很快就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决定试试以此来打动温见宁。然而没想到,温见宁连跟他多说句话的功夫都不情愿,他自然也无从提起。
听见宛说,他至今还对上次见面时温见宁的冷漠态度耿耿于怀,尤其对她当时宁愿跟陈鸿望这个外人走,也不肯信任自己这个做堂兄的,让他的自尊心颇为受伤。
不过这个大堂兄的想法虽然有些迂腐,但终归本性还是好的。他承诺,之后若是再有明家的消息,一定会托人转告给温见宁。
见宛作为中间传话的人,听说陈鸿望的事后又狠狠地奚落了温见宁一番:“……别扒上个有钱的老男人,就真当人家对你真心实意,人家不过是随便玩玩罢了。”
她说话实在难听,温见宁听后绷着张脸:“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既然你不能好好说话,那我也不在口头上跟你道谢了,你心里知道就好。”
另一头的见宛当即被她气得挂断了电话。
钟荟在旁边听得清楚,作为家中独生女的她,也实在不能理解温家姐妹这种相处方式,只能由衷感叹道:“你们家的关系真是太复杂了。”
温见宁叹口气:“她就是这样的人,你不理她,她反而就好了。”
她和见宛从小打到大,也是近来才试着和平相处,可这么多年的针锋相对早已成了习惯,莫说是见宛,就连她一时半会恐怕也很难改过来。
温见宁不想再提那些烦心事,转而问道:“别说我了,你今天怎么回事,回来这么早。”
她不说还好,一说钟荟就开始叹气。
钟荟今日去参加了一个香港赴内地求学的学生聚会。
战前,和她们一样香港赴内地求学的人不在少数。战争爆发后,他们经过各种方式辗转回到家中,由于忧心国内局势和未来前程,便组织了一场场聚会。虽然他们未必能探讨出什么有用的国策,但跟同龄人在一起总比和家里人有更多共同语言。
今日的聚会上来了一位刚从内地逃难出来的同学,看到与会的众人个个衣着光鲜,将包括钟荟在内的其他人痛斥一顿,拂袖而去。被那个同学这么一闹,众人脸上无光。虽然之后钟荟和几个同学极力活跃气氛,但大家都没了兴致,很快都匆匆离场了。
温见宁道:“他大约是在内地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一时还没办法走出来,看到一些人心里不痛快,所以才会这样吧,应当不是只针对你们。”
其实她刚在钟家住下的时候,也很不适应,夜里总做噩梦,梦见自己还在北平,醒来后对舒适的生活、贴心的佣人总觉得分外抵触。
钟荟长叹一声:“但是那名同学说的,也未必全是泄愤之辞。”
见宁整日闭门不出,对外面的一些情况不清楚,她却整日出去参加活动,多多少少能看出一些情况。回港的这些同学里,许多都已不打算再回内地受苦,托关系转了学回香.港念书,这些也就罢了,不过是人之常情;可还有一些人,原先还是有志向的,在内地吃了点苦头,回来后就变本加厉地补偿自己,生活比从前还要奢靡。
那些人口里谈着爱国,但行动上却一个比一个畏缩,实在是讽刺极了。
但他们如此,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钟荟闷闷道:“当初从北平刚逃出来的时候,我在心里想,若是能平安抵达香.港,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内地,再也不要离开父母身边。可真的回来了,这些日子明明在家里过得舒舒服服的,我心里却总是不踏实。”
温见宁没有说话,她多少能明白钟荟的感受。
她们躲在香.港太平无事的时候,内地却四处炮火连天,山河破碎;她们在衣食无忧的时候,还有人在挨饿受冻,甚至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如果从未见到过那些惨相,或许她们还能心安理得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可越是亲身经历过,越无法真正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