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与他对视。
寒月之下,月辉流在他眼中,有情似无情。姜采怔望着他,脑中恍惚地想到前世他抱她离开那时候的事。
万箭穿心,周身是血。那时她身上无一寸完好之处,心脏处的痛意更是早已麻木。
她不恨所有人,也不怨任何人。她知道自己是对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她也会痛。
那带她离开送她生路的人,她记他一辈子。
姜采目光专注地盯着张也宁,波光粼粼,星河摇落。张也宁微愣,见她释然地闭上眼,这一瞬,她不复往日的骄傲强势,竟有些乖顺听话。
姜采闭目挨着他怀抱,声音虚弱似梦中呢喃:“我技不如你,悉听尊便。日后你别落到我手里。”
张也宁与她交握的手一紧。
她什么也没等到,只听到张也宁极轻的呼吸声。
他的手从她下巴上移开,捆着她的青龙鞭收了回去,连贴着她面的气息都远离了。
姜采听到他在耳边说:“我对你生了些误会……”
……他原先来凡间,竟以为她对他生情,想断了她的情念。但如今他早已知道,驼铃山她对张也宁的诉情,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也不会是情。
姜采睫毛轻轻颤抖。
她睁开眼:“什么误会?”
张也宁:“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不为例,我不是你能招惹、还平安脱身的人。”
说罢,他不再多看她,转身看向山巅上的明月。
他徐徐向山崖的方向走去,衣袖宽大飘动,与乌发在风中缠绕。他踏步向崖外,稳稳地踩上虚空,继续向前走。
衣扬如飞,他向着天上的皓月走去。
姜采凝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知他要离开凡尘,回修真界去了。她一时心绪起伏,乱极燥极。
在他的背影即将和月色相融时,姜采如同没话找话一般:“张也宁,你真的不杀我一次,毁我道元为赵长陵报仇么?我以为你来此一趟,定要杀我,方能解恨。不杀我,小心你道心有瑕。”
张也宁的声音散在清风中,高邈遥远,清和淡然:
“你被魔气玩死,我也心中无瑕。姜道友顾好自己吧。我之道,何必与你说?
“天意如刀,无有逆天。”
姜采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天地间徒留下的皎白月光,以及那融于月中的人影。半晌,她微微一笑,从腰间摸了一壶酒来喝。
她自己开玩笑:“我真了不起,竟然从他手里捡回一条命。”
……天意如刀,无有逆天么?
是啊。凡是已经发生的事,那便是发生了,不会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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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和魏说等人盘腿坐在御妖司的堂舍中研究四方妖物时,雨归从外而来,带回一少年。
雨归不装了,她柔声细语:“师姐,我将那‘海市蜃楼’的主人找到了,是只小妖怪。”
海市蜃楼,指的是他们之间落入的薄膜秘境。因鸣鸟在半空中撞到一法器,他们才被迫卷入秘境中。
被扯进来的少年嚷道:“我不是小妖怪,我是万年大妖!我还有人类名字,我叫贺兰图!”
屈膝挨着主座,姜采青衫素带,发落腰际。听到这把声音,她心情五味杂陈,一手握紧手中卷轴,一手撑额,缓了好一阵子。
一旁魏说:“老大?”
姜采缓缓地抬起,看向那被雨归带回来的少年妖怪——
少年身长腰窄,目光清澈,肤白唇红。他生得极好,面孔纤尘不挨,朱唇宛如花瓣,眼尾有一片绽开花瓣般的妖纹。
少年瞪大的瞳孔映出淡淡金芒,似妖非人,美艳至极。
而姜采凝望他,是因在她重生前,贺兰图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小师弟。
贺兰图不是她带回山门的,她那时一心求道,经常外出。只记得有一次历练后回山门,得知师父收了一个妖怪当亲传弟子。
姜采太忙了,她没有一日照拂过小师弟的功课。而她师父太闲,专心教导师弟。姜采偶尔回门,见师弟嘴甜人勤,在师父身后跟前跟后地忙,倒也颇为欣慰。
然而后来、后来……
师父陨了,小师弟也失踪了。
那时候剑元宫传说,小师弟与师父有些不清不楚,害了师父的名声。
如今,这一世的姜采,久久凝视着早早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妖怪贺兰图。
这个眼神乌黑清澈的少年,因雨归的胡乱插手,她与他早于前世相遇。她自进入海市蜃楼,便知这可能是她的小师弟。但是,她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既怕他辱没她师父的英名,又怕此生他与师父依然被她连累而死。
少年贺兰图不服气相貌娇弱的雨归,被不情不愿地拉进来时他仍在抗议。但是他抬头,看到屈膝而坐的姜采,呆了一下后,目中金芒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