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也宁不禁回头,看她一眼;姜采很正经,无辜极了。
他心中空茫一下午的心事,对上她这般模样,沉甸甸中,心事好像又化成了水,不那么重要了。
张也宁道:“那时候我不该与你生气,你实力受挫,本也不怪你。你身负魔疫和生死迷劫,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过了半年,他突然提前这事,姜采愣住,又大度:“没事,你心疼我嘛……可你怎么说这个?”
张也宁:“……”
他说:“友人之间的关心,无关情爱。”
他声音寥落,空空的:“我不愿意和你因此生分了。”
姜采便愣了愣,声音温柔下来:“你放心。”
张也宁没有说话,他被她这副样子吊得不上不下,心里则更加迷茫,不知道眼下到底算什么情况。
又在雪地相携走了一会儿,他转话题:“不如我们照你说的,离开国都吧。”
姜采奇怪:“你不是说你不帮云升公主,和我道不同吗?”
他面颊微僵,可惜她欣赏不到。
张也宁半晌淡声:“生气时的话,岂能当真?我只是……只是觉得留在都城,我和你会一直争执一些事,弄得彼此都不愉快。姜姑娘,我无意说服你的情爱观,我也不觉得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不如与云升公主去战场。快些结束这些事,快些离开梦境。”
姜采若有所思,问:“你心乱了?”
他道:“没有。”
他蹙一下眉,说:“只是天人感应,我能感受到陷在梦境中,对你我是桩麻烦。”
姜采道:“你都成仙了,能有什么麻烦?你觉得麻烦的事,不会是感情吧?那我更要好好留在梦境,折磨折磨你了。”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张也宁微警告:“姜姑娘,我早说过,小心玩火自焚。”
姜采并没有太当回事。
她只道:“去帮云升公主也行。但得把都城这摊子事理一理。”
张也宁凉凉道:“理什么?是争太子妃的事,还是你与那道士夜谈不归的事?”
姜采偏脸,挑一下眉。
她说:“我心里有数。”
张也宁心中生起一团烦躁感,想反讽你能有什么数,你不过是将折腾我当做乐趣罢了。但他想到白天时听到的,心中无情,然而各种情绪如麻一般交织一起……
张也宁渐渐沉静下去。
他低声:“你不必如此。”
姜采:“嗯?”
张也宁轻声:“何必非要我生情?我们此时不好吗?我与你不当那情人,不求那道侣缘分,我们就当同路人,不好吗?我引你入仙门……姜姑娘,我是愿意和你继续走下去的。”
姜采想了想。
她说:“其实我与你之间,我不是非要奢求什么。只是张也宁,你以前与我有过神魂之誓,你要我发誓不要丢下你。你现在觉得无所谓,可若是我放开了你的手,我会觉得辜负了你,觉得对不起你。
“你还记得巫家大战那时候,你在蒲涞海中看我那一眼吗?海水淹没你的时候,我觉得我真是一辈子对不起你……误了你一次又一次。
“所以我一定不能放开你的手。”
张也宁低头,盯着她。
她蒙眼的白布微湿,那布条后,她也许眼中湿了。张也宁忍不住抬手,手落在她眼前一寸,却迟迟不敢落下。他心脏忽地一痛,密密麻麻,一道口子破了洞一般。他疼得心脏一缩,手却只是虚虚搭在她眼前一寸。
张也宁说:“可我没有情了,姜采。”
声音孤寂,淡漠。
姜采淡然一笑:“你断情也是为了帮我。你我情谊,何必用什么情劫来考验?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在一起。我不放开你的手,你也别躲开。
“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皮实,我连魔疫都能炼进体内,我不惧怕任何事物。你没有情我也不痛苦,这条路我还是要走……也许有点感伤,但是我保证,只有一点,非常小的一点……”
她笑眯眯捏手指举例,想要他高兴些。
风雪月明之下,他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抱住了。
多么遥远的怀抱。
姜采心神一瞬间空白,依稀感受到天上悬挂的那轮皓月入怀,让她重重一颤。
雪花落在二人拥抱依偎的身上,天昏下,月亮升了起来,他拥着她闭目,睫毛沾雪目光离乱,仙人的怀抱又冷又热。
他的仙人之心和凡人之情在挣扎,他苍冷无情可他又不能放开她,他不舍放开她的手可他又心中一片苍茫,那湖青莲,早就枯尽了啊。
天上月明,远山烟白,张也宁的声音也如烟:“让我试一试吧。”
——试一试,能否心湖再次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