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微装扮华丽,早在主位等候他们。明火三千,氆毯蔓延,那高座上的华衣女子,金钗耀目,眉目婉约大气,如同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般华美。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求着谢春山退亲的弱女子,她已能独当一面,成为了芳来岛真正的主人。
姜采与张也宁坐在离主位最近的两边客位上,谢春山、巫长夜次之,再接着是雨归入座。百叶因受伤而未出席,巫展眉也以破梦太过疲累为借口,没有出席晚宴。
姜采抬眸与左首的张也宁望一眼,对方看来时,她眼皮一撩,看向高座上的盛知微。她看到长水沉静地立在盛知微身后,如往常一般。
盛知微言笑晏晏:“几位都是我芳来岛的客人,我早该请你们的。只是因为母亲……”
她叹口气,关心问道:“若是母亲被押到永秋君那里去问罪,她的性命能否保下来?”
姜采不答,其他人看张也宁。毕竟这位是永秋君的亲传弟子。
张也宁于人前,向来是冷淡高邈的模样。他的回答也简单淡漠得近乎敷衍:“我尽量。”
盛知微如同察觉不到他的敷衍一般,感激一笑,举樽道:“辛苦张道友了。”
张也宁:“我不饮酒,以茶代酒。”
盛知微含笑。
盛知微再用同样方式向姜采敬酒,将姜采夸赞一通:“以前总听到姜道友的大名,实在心向往之。没想到你我见面初始,是在这样的场合,知微实在惭愧。”
姜采应了她的酒。
一饮而尽后,姜采斟酌着:“盛姑娘有想好你母亲被问罪后,芳来岛日后何去何从么?”
盛知微叹道:“解散芳来岛吧。”
姜采眉心一跳——这个回答,与梦中那时候的盛知微一模一样。
盛知微道:“说来惭愧,我被困在芳来岛太久了,从来没机会四处走一走。母亲这一次的行为犯了大忌,我知道修真界不会饶了我们。但是我又知道你们是好人——所以我会亲自放你们出岛,但是请多给我些时间,让我将岛中女修们送走。
“大家各自亡命天涯,生死由命,我已管不了了。”
姜采叹:“也好。”
殿中女修们沉默,皆戚戚然;情感丰富的,已经低头哽咽,啜泣声此起彼伏,极为细微。
巫长夜在后听得尴尬无比,他想与旁边人说话,结果左手边是捏着一杯酒不知道走神到了哪里的谢春山,右手边是眼圈同样泛红、与芳来岛女修们颇能共情的雨归。
巫长夜错愕半天,闭嘴继续当木头人,低头闷吃,将谈判的事情交给那两位首席了。
不过场上主要是姜采旁敲侧击与盛知微互相试探,张也宁不怎么说话,他端坐席前,不喝水不用餐,如同真正的石头一般油盐不进,让人颇为气馁。
倒是姜采和盛知微酒过三巡后,已经谈笑风生,就差结拜姐妹了。
最后盛知微举杯再敬众人酒:“芳来岛前途,就辛苦诸位了。”
诸人连忙举杯。
时辰这般一点点过去,外头鼓声再敲响时,一直安静立在盛知微身后的长水身子向前迈步,恭敬低声:
“主人,开阵的时辰到了。”
一时间,下方的客人们都心露警惕:
姜采慢悠悠地转着酒樽,另一手低垂贴着膝盖,做好战斗准备;张也宁无动于衷;谢春山微偏脸看向盛知微,他噙着笑的桃花眼中,晕上了几分森然之意;巫长夜手按在自己腰上的狼毫,两只不同颜色的眼睛,光泽流转间,差异开始变大;雨归身子前倾,也握紧了袖中的金扇子。
盛知微则如同察觉不到他们的紧张一般。
她将酒樽放下,说:“好。”
她站起来,手向上一划,头顶宫殿消失露空,一片烂然星河出现在诸人眼前。盛知微拔身而起,虚立于半空,手中掐诀,一道道诀打在那片星河,光华流转。
随着她的动作,那道诸人如何都冲破不出去的星河上,开始出现重重金色的符咒纹印。
这些符咒,之前诸人都是看不到的!
巫长夜脱口而出:“我去,她居然真的在给我们开阵?”
——他一直做好了这女人会阴他们的准备!
姜采疑问地看向张也宁。
张也宁已然起身,仰头看着半空中盛知微的动作。他时而蹙眉,时而恍然,双目幽若,重重道法之光流转,快速计算着这繁复阵法。
他道:“此古阵法流传自上古,现在修士会破的已经不多了,芳来岛还是底蕴深厚的。盛姑娘是真的在帮我们开阵。”
诸人与他一起静待。
眼看那阵法一重重打开,空气中无形的阻拦一点点破开,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跌撞着冲进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