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怪力乱神(43)
从门厅经过议事房时,听到房内众人正因某事而争论不休。秦鸿风一把拉住他,从敞开的门缝看去,众多食客围攻着一个人,中间的人一袭青色衣衫,仿佛一泓碧水,应答得不疾不徐,言如切玉,颇有见地。
“你觉得他怎么样?”
燕宁仔细一看,正是谢琦湘,他皱了皱眉。
秦鸿风却低声对他说,“此人可重用。”
又说,“选拔人才不应计较出身来历,这是个妙人,殿下决定好了,可绝不要再动摇。”
燕宁后来才知道秦鸿风为什么说谢琦湘是一个妙人。
谢琦湘献上的投名状是燕昭洺的首级。燕昭洺死于一场意外,死的一点把柄也抓不住。在一次出城狩猎中,被燕恵自己的门客错手杀死,那位门客随后自杀,燕恵连怒火都无处宣泄。
燕昭洺死后,平南王深陷晚年丧子的悲痛中,日渐疯癫,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滥杀无辜。他的亲军内部怨声载道,常有动乱。后来有人检举燕恵有叛逆谋反之心,果然在他府中搜出了独属于天子的金冠和龙袍,燕宁亲自带兵,抄了平南王的家,灭了满门,收编了他麾下军队。
坊间传言,这一切都是太子暗中谋划。
郗王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此后对燕宁青眼有加,满朝文武也不敢再小觑他,其余野心勃勃的叔父纷纷噤声,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封地。
可以说,燕宁的得势,离不开谢琦湘的忍辱与狠绝。
三年后,郗王身死,他如愿以偿继位。却不料内乱初平,外患已起。
狄国军队势如破竹,从北方一路南下,攻城略地,打得郗国兵马仓皇逃窜,溃如散沙。
燕宁登基不到七年,敌军就已兵临城下,发生了屠城的惨案。
燕宁后来也常会想,若是燕恵做这个王,会不会比他做的好呢?会不会不用江山易主、生灵涂炭?他处心积虑去争,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26章 入魇
远处几声枭鸣,惊飞了荒草中的野鸟,扑簌着翅膀飞进云层。
燕宁回过神来,眼下太阳已经完全沉没了,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在这荒芜的宫城内待了这么久。
往事回溯,一幕幕鲜活如初,他终于全都记起来了。
燕宁瞧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中一阵恍惚。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昔日宫里华灯彻晓,萧鼓不绝的场景,抄手游廊中宫女太监穿梭如织,绮罗如画,软红成雾。
一盏小巧的鎏金灯伸到面前,有人巧笑着牵了他的手,“王上,怎么还在这儿发呆?宴会快开始了,让奴婢抓紧时间为您洗漱。”
柔荑般纤细白嫩的手牵着他,他也跌跌撞撞地跟着走了
等被推入屏风,有人卸了他的发冠,又有人来为他宽衣,才觉得不对。
燕宁一下抓紧了衣襟。
先前抓他手的婢女掩嘴轻笑,“王上怎么还害羞了?珠儿服侍了您这么多年,哪儿还没看过呀。今夜之后,王上就是大人了。”
少女的手轻轻掰开燕宁紧握的拳头,将他身上的沾了泥灰的衣服脱下,“王上这是去了哪儿呀?怎么换了这身衣服。”珠儿嫌弃的将衣服扔到一边,给他换上崭新的红衣,再牵着他到镜子前走下。
一个妇人掀开珠帘进来,脸上也洋溢着喜气。
燕宁见到熟悉的面容,惊喜地道,“春娘?”
春娘拿起梳篦来为他梳头,梳齿滑过瀑布般流泻的黑丝,又怜爱地亲吻他的额头,“我的小王子长大了。”
兀然想到她沉于冰冷御河底的尸体,燕宁眼中不由泛起了水汽,他低头眨眨眼,吸了吸鼻子,把水汽眨掉。
再抬起头瞧着身边的一切,破败的宫殿已经焕然一新,额枋檐檩间的彩绘颜色鲜艳如初,女婢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殿内弥漫着幽兰的香味,大红的绸缎缠绕在梁上,红色的喜字粘贴在窗阁上,自己身上这一身大红锦袍,用金丝绣着龙纹。
“王后的凤舆入宫啦。”门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年纪尚小的宫女,看到满屋的人,又不好意思地轻声道,“王上该移步庆平宫了。”
春娘过来扶起他的胳膊,“王上成婚了以后,可别贪图欢愉误了朝纲啊。”
燕宁却挣脱了她的手,大睁了眼,后退一步,撞在凳椅上,“成婚?”
珠儿清脆地笑着,像黄莺一般,“是呀,王上这是怎么了呀?王后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国色天香,太后娘娘素来宠她,和王上宛若金童玉女,再般配不过。”
燕宁听着却不住摇头,猛然抬起头,“秦鸿风呢?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珠儿疑惑不解,“秦大人?他自然和文武大臣在雍和门外等候了,要等喜炮响过三响了,他们才可以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