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凉亭久未来人，藤蔓将台阶缠的不见一点本来颜色，这样的地方绝不会来人。他放下心来，挑了一个角落，靠在凉亭柱子上闭目养神。

他原本想着就这样躲到封赏宴结束，毕竟，这宴上有许多人也不是为了专门为他道贺而来。这种皇家规格的设宴，来的基本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朝廷高官，便是高门世家，对于‘有心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赐的结交机会。

午后昏昏沉沉，和风拂过，他本来都快睡着了，忽然就听见远处有人在说话。

“啧。”他长舒一口气，皱着眉睁开眼睛，懒懒地支起半边身子，侧耳倾听。声音由远极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诶，明年的科举考试我们打个赌？”

是一个少年在说话，嗓音轻快明朗，听得人心头如清风拂过一般，轻柔又抓人，这千人骨万人血堆出的上京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了？

“可以啊，赌什么？”他的同伴说。

看样子是两个世家公子哥。

赵开岳摇摇头，少年语气得意：“就赌我们俩谁能夺得殿试第一名？怎么样？”

“你想走文臣的路？”他同伴似是惊讶了下。

少年：“怎么？不走文路难道走武路？”他轻笑了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身体不好，阿姐心疼我，从不要求我习武，只是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强身健体罢了，要真是把我扔战场上，回来你就看不到我了。怎么，你不是说你也要科举入朝吗？干嘛对我选文路这么惊讶？”

同伴：“没有，我们赌什么？”

少年：“就赌富贵酒楼最贵的一桌菜怎么样？”

同伴：“就一桌菜？行！到时候你别嫌我吃的多就行，哈哈哈哈哈！”

少年：“陆闻，你找打！”

同伴：“哟哟哟，顾云也会发脾气咯！”

“……”

原来他叫顾云，名字倒是好听。

声音就在这时戛然而止，陆闻看着面前陌生的地方：“……顾云，我们好像走错地方了。”

顾云瞪大眼睛：“什么？”皇家别院是能乱走的地方吗？

“那还不快走！”

“啊？”

陆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云拉走了。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探出头，只来得及看到顾云的背影，清瘦但挺拔。

突然间，他觉得待在凉亭里好像也没那么有意思了，于是撑着栏杆，一跃而下，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因为丢了东西回来找的顾云，正站在石子路尽头拐角处，眼睛也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

春风正好，有人在笑。

第六十六章

躺在床上的赵开岳突然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他静静地盯着帐篷顶上虚空的点，好一会儿才习惯性地‘啧’了一声，随即翻身坐起，手指揉着自己的鼻梁骨。

怎么突然梦到了以前的事了？

他这一醒来，本来就浅的星点睡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反正已经睡不着了，索性披着外衫下了床，掀开帘子的同时，门口昏昏欲睡的守门小兵乍然惊醒，倏地站的笔直，低着头，心头砰砰直跳，揣测着自家将军有没有瞧见自己打盹开小差的样子。

赵开岳自然是看见了，依着平日的作风，他接下来一般都是加大训练的量，不多不少，将将三倍，既罚了，也不至于太重，同时也达到了锻炼的目的，一举三得。

但他现在才从梦境脱离出来，心里装着事，也就觉得这些都索然无味了些。

“你继续守着，我出去转转。”

“是。”小兵下意识地回答。他心里正惶恐，不管面前的人说什么都条件反射地说‘是’，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此时，大帐里，陆闻听完林晏兮的话，皱起了眉。

他一直都还奇怪，赵开岳常年驻守大漠，鲜少回京，就算是自己，也只在皇宫里见过他一回，顾云就更不用说了，是以他一直想不明白。

顾云什么时候见过赵开岳？不惜为了前往大漠甘愿放弃状元之位，用五年仕途发展的时间去求得这么一个不知道能不能以真心换真心的机会。

这下陆闻终于知道了，记忆里好像是有那么一次在皇家别院举行谁谁谁的封赏宴。彼时，顾云的姐姐还不是皇妃，顾云也只是个平民学子，还是他给带进去的。

如果不是因为顾云，他根本也不耐烦到宴会上去。

说起来，他们俩的缘分自己还在里面不小心牵了一把，如果不是他把顾云给带进去了，说不定顾云此时正在上京好好做着他的官，成了皇上的小舅子，而赵开岳身边不管是谁在当军师，总归不会是自己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