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刚刚入冬,天气转凉,街巷灯火都笼罩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东野狩说:“这东西再送过去都凉了。”
乞儿躺地上哈哈笑了几声,心说那算你倒霉呗。
可能会被打一顿,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东野狩却说:“既然你这么想要,那就起来把它们全吃完。”
“……真的?”
“真的。”
乞儿立马爬起身拆食盒,狼吞虎咽。
东野狩拍了拍肩上灰尘,夜风渐大,吹得落叶飞旋,朝着两人脸上就糊过来。小的在吃,大的在扫落叶。
乞儿才不管这人耍什么阴谋诡计,他现在只想填饱肚子,就算吃下去的东西有毒,那也无所谓,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他吃饱后满足地躺倒在地,脑子里开始思考怎么逃走,却见这男人弯腰收拾好食盒重新提起,转身离开。
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乞儿愣住,重新坐起身,沉默地看着他走远。
别的乞丐偶尔也会遇上一些善心的人,给口水喝,给个馒头或饼,但不知为何乞儿从未遇见过,他有些倒霉,不像别的好运乞丐,偷东西被抓到了也会遇上善心的主人家不打不骂就此放过。
他被抓到后的下场都被打得很惨。
毕竟他当小偷,挨打活该。
遇见东野狩,算是他第一次被好运眷顾。
乞儿从东野狩那事中隐约觉得偷人东西是不好的,偶尔会想那天他把食盒里的东西吃了,是不是给那个男人造成了麻烦,他是给妻子还是女儿带的,会不会因为被一个乞丐吃过,连食盒也不要扔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知为何,他从那次之后学会了思考活下去以外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约束自己偷东西的念头,开始翻找垃圾堆找吃的。
时隔两个月后,两人再次相遇。
城中有热闹的烟火会,河岸两旁站满了游人,乞儿被食物的香味吸引,饿得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行人都避开他。
他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匆匆略过,爬起来时忽然撞到一人,抬头再看,又见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又饿了?”东野狩说着,从身旁彩衣女子手中拿了一串烤肉给他,“给你。”
乞儿犹豫一瞬,伸手接过。
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他还认得我。
彩衣女子看了看,将手中剩下的全给他了。
东野狩问她:“你不吃?”
彩衣女子摇头,目光轻慢地朝远处夜空中绽放的烟火看去。
这依旧只是短暂的相遇。
乞儿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悄悄跟着两人,目送他们一同回到休息居住的地方,但也只是如此,那日之后从未去过,甚至有意避开往那边跑。
只是从这天后,独来独往的他学会了如何交朋友。
莫名其妙又似有所指引的,他改变了许多,从只需要吃饱肚子过一天是一天的人,变得会思考,会约束自己,帮助他人。
乞儿有时回头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莫名其妙。
直到次年春日,他在去年看烟火的河边第三次遇见东野狩。
这次也是东野狩先跟他搭话。
他拿着一串糖葫芦递过去。
乞儿伸手接过时问:“你怎么不跟其他人一样,嫌弃我是个乞丐脏兮兮的,还主动靠过来?”
“什么乞丐。”东野狩笑道,“就是一小孩子。”
这天之后,他成了北斗摇光院长的徒弟。
东野狩教会了他许多东西,没人能想到光风霁月的北斗大师兄幼年会是一名乞丐,许多时候陈昼也快不记得自己是,因为师尊总是跟他念叨小孩小孩。
直到多年后的某天,他又回到了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这一次比幼年时的经历更加黑暗、不堪。
*
陈昼幼年的经历只有东野狩知道,东野狩并未告诉过北斗的任何人。
那次是他主动跟明栗和东野昀提起,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是东野狩亲生的孩子,两个小朋友嘀嘀咕咕地认了,却也从未跟旁人说起过这些事。
连青樱与付渊等人也不知道。
明栗还在回忆往事,相安歌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屋里就剩下她一人,有冷风吹过,她回头时才发现坐在对面的人变成了周子息。
她眨眨眼,问:“你来了怎么也不叫我声?”
周子息瞧着桌上写有字的纸张,漫不经心道:“瞧你跟相安歌聊得甚好,不敢打扰。”
明栗说:“你下次记得要打扰。”
周子息点了点其中一张:“找陈昼?”
“青樱说在西边,应该跟太乙有关系。”明栗道,“你知道点什么吗?”
周子息手指轻点着桌案没有立马回答,他的目光停留在写有西方的纸张,又想起那个女人临死时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