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殙(94)
戚然一怔,疯婶吐字清晰,眼神也专注,一点都没有活着时疯癫的样子。
他鼻子猛地一酸,又怕疯婶被他勾得又想哭,赶忙把头埋在疯婶腿上。
“疯婶……”
周楷之站在厨房门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打他小时候起,就知道村口坐着个疯女人了。
她总是大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说她因为疯而被老公抛弃,又说她被流氓盯上过,甚至传她曾经怀过孕,不足两月就流掉了,流产时躺在大道上疼得嗷嗷直叫,血流了一马路。
周楷之进城上学时,她在村口坐着,周楷之隔着车窗和她对望;周楷之回村教书,她也在村口坐着,周楷之瞧见她的背影,就知道汤坳村到了。
疯婶就像一个图腾,比写有“汤坳村”三个字的石块还有用,村干部嫌她影响市容,隔三差五就撵她回家,可一动她她就又哭又嚎,惹急了还撒泼打滚,反复几次之后就没人敢管她了。
现在的疯婶,是那个曾经被套在疯壳子里将近三十年的灵魂,或许在这三十年之中,她曾有无数次想过好好生活,可肉体却一次次将她往疯癫上拉扯,让她活得不人不鬼。
而死亡,反倒成了她的解脱。
疯婶摸摸戚然的头,轻声问:“然然,我是不是死了?”
戚然肩膀一紧,缓缓抬起头,看着疯婶没出声。
“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了。”疯婶说,“我哭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心疼你。”
“心疼我?”戚然疑惑。
疯婶:“你回家那天,我都看见了。”
原来那晚,戚然一个人往旧祠走的时候,疯婶就跟在他身后。
被戚然送回家后她又犯了病,一个人在村子里瞎转悠,嘴里念叨着“下雨了下雨了”,恰巧看见戚然在前面走,她怕戚然挨浇,就颠颠地去撵人。
还没等撵上,就看见了戚大壮的犯罪现场。
“那你也是被他杀的吗?他发现你了是不是?”戚然急忙问,可疯婶还没来得及回答,监狱的门就被打开了。
赵警官走进来,掏出手铐说:“卢月英是吧?跟我走。”
他是疯婶的负责警察,周楷之站起身,拦下他道:“能不能稍等一下,我们有些话还没问完。”
赵警官笑笑:“周老师,不瞒你说,这我都是在外面等了十分钟才进来的。”
疯婶听话地站起来,戚然抓着疯婶不让她走。
“别担心。”疯婶拍拍戚然的手,“我很快就回来。”
“判官就是问个话,紧张什么?”赵警官给疯婶铐上手铐,临走时对戚然和周楷之说,如果着急可以去审讯室门口等,审讯结束就把疯婶送出来。
走廊的长凳上,戚然和周楷之隔了老远坐着,墙上的警示灯转着圈亮,戚然看了会儿,刺得眼睛疼。
周楷之抱着胳膊闭目养神,偶尔朝戚然那边扫一眼,他想说点什么,却没有合适的话题,走廊安静得令人心慌,仿佛随时会响起咚咚的脚步声。
忽然,真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转过头,看见简黎明风尘仆仆,出现在走廊尽头。
“疯婶呢?”他冲过来问。
周楷之:“进去审讯了,刚开始不久。”
“你怎么来了?”戚然问,“是要问她凶手的事吗?”
简黎明点头:“怎么样,她说什么了吗?”
“还没等说呢就被带走了。”戚然郁闷道。
简黎明扒拉两下头发,颓废地坐下了。
“这两天都发生什么了?法事做了吗?”周楷之他。
“呵,可精彩了。”简黎明哼道,看向戚然,“我们打开棺材,发现里面不是你,是疯婶。”
周楷之心道,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你们也不知道凶手吗?就没有可疑的人?”戚然着急问。
“这就是诡异的地方!”简黎明一拍巴掌,“我昨晚还见过疯婶呢,她自己一个人往家走,我看着她进家门才走的,怎么就……唉。”
“怪不得那钉子比以前拔起来省劲儿呢,合着又被拔了一次。”简黎明愤愤道,“等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他妈先打折他一条腿!”
他气得直喘,周楷之想了想问:“疯婶的尸体怎么处理了?”
“被警察带回去了,说要找找线索,我等不及就下来问问她。”
“那你是替谁来的?”
简黎明再次沉默,片刻后说:“……我师父。”
周楷之微怔,过阴的规矩他多少听过一些,若是没有人求,过阴人是不能擅自来醴城的,替疯婶求过阴的竟然是丰师傅,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们以前认识?”
简黎明揉了揉快要炸裂的脑袋,长叹一声:“这一个个的咋都这么多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