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渍青梅(47)
他差点以为他弹几遍琴,把他妈的魂儿给招回来了。
走过去拉开窗,窗外的人和他同时开口:
“找我有事儿?”
“你怎么不穿衣服?”
靳睿扬眉。
倒是忘了,自己只穿了条牛仔裤。
他顺手扯过一件外套,红色缎面的飞行夹克。
穿上,再看黎簌:“弹琴吵到你们了?”
“原来你也会穿重复的衣服。”
靳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刚才抵着玻璃,额前碎发被窗上霜气染湿,结成一小绺,贴在皮肤上。
她摇头,蹲下又站起来,手多了个大托盘,上面是平时黎建国泡枸杞水的玻璃茶壶,还有两只玻璃杯和剥了皮的橘子。
“煮了冰糖橘皮水,给。”
黎簌把托盘塞到靳睿手里,边跑边喊,“愣着干嘛,过来给我开门呀!”
小时候他们常凑在靳睿的卧室里看童话书、聊天、玩模型。黎簌对靳睿的卧室并不陌生,熟稔地钻进去,甚至找到了台灯的位置,按开:“你怎么不开灯呢?”
那壶冰糖橘皮水的味道唤起了靳睿一些温暖记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怎么想起泡这个。”
“你想小羽阿姨了吧?”
黎簌盘腿坐在卧室的长绒地毯上,仰头看着他,“我也想我妈妈,睡不着,过来找你聊天。”
倒了两杯冰糖橘皮水,黎簌慢慢抿着,边喝边和靳睿讲起爸妈离婚时候的事情。
其实没和靳睿家的变故间隔多久,也就不到一年。
黎簌的爸爸张斌是个老实人。
他有着小县城里一些男人共有的特点,可能不够顾家,但对兄弟哥们都很仗义。
但黎丽是一个一门心思想要往上爬的女人,她很有上进心,也就总是嫌张斌没本事。
那时候机械厂还没倒闭,张斌薪水微薄,养家艰难。正逢张斌朋友出事,父亲住院,急需用钱,张斌没经过黎丽同意,拿走了两人的积蓄。
黎丽当然不肯,大发雷霆,让张斌去把钱要回来。
以这件事为导火索,生活里的所有矛盾都爆发出来,闹了一个多月,最终离婚。
那时候黎簌小,不懂柴米油盐和婚姻里的弯弯绕绕。
她只记得他爸爸拎了所有行李离开,她哭喊着叫他别走,他却没有回头。
小黎簌看不到男人的隐忍无奈,只听见她妈妈每天每夜都在哭,心里的天平渐渐偏向黎丽。
尤其是初中时的某天,她在街上偶遇张斌,张斌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一家三口笑着边走路边聊天。
对黎簌而言。
是爸爸背叛了她的家庭。
从那之后,黎簌更依赖妈妈。
小姑娘喝完一杯热水,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带着点笑意开口:“我去过妈妈在帝都市的家,卧室还没你这屋大。但好像很贵,据说要几百万呢!”
提起黎丽,靳睿总有些冷漠,不愿意接话。
他撕了瓣橘子吃,刚咬下去,皱起眉心:“这么酸?”
黎簌笑倒在地毯上:“就是因为酸我才给你拿来的,上当了吧?”
她没有想走的意思,靳睿也没催。
“黎簌。”
“不用安慰我,我就是想......”
黎簌没抬头,盯着茶壶看,“我就是想在你家待会儿。”
其实明明更难过的是靳睿。
她是见不到妈妈。
靳睿却是永远见不到妈妈。
可是所有安慰,开口都拙劣,效果都甚微。
不如不说。
靳睿对着她身后扬了扬下颌:“不安慰你,回头,外面下雪了。”
黎簌惊喜回眸。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台淅沥雨声退去,雪花悄然而至,缓缓飘落。
靳睿卧室的窗子在床侧,黎簌蹬掉拖鞋,跪在靳睿床上,去看外面。
记得她小时候嫌名字繁琐难写,小羽阿姨却笑着说,“雪花簌簌,多美。”
她趴在窗台上:“我也想念小羽阿姨。”
谁不想,他也想。
但......
大晚上的,黎簌一个小姑娘跪在他床上,靳睿总觉得这事儿欠妥。
靳睿叫她:“黎簌,下来。”
“干什么?”
“下来。”
“你是洁癖么?我就跪一下你的床,赵兴旺和楚一涵天天在我床上躺着歪着翻跟头打滚的,我都没说过什么呢。”
黎簌丝毫没有理解靳睿的用意,磨磨蹭蹭从床上下来,越想越忿忿:“再说了,小时候我为了借半张床给你睡,半夜被你挤得从床上掉下去,额头摔了个大包,肿好几天!这些事儿你都忘了?”
靳睿敞着腿坐在钢琴椅上,弓背,手臂架在腿上。
他仰头,盯着黎簌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没忘。”
被他盯着时,黎簌就有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