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渍青梅(122)
可她也不懂,靳睿说的树葬是什么。
“不立墓碑,在骨灰上种树。”
“你问过么,是什么树?”
“白杨。”
黎簌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想,姥爷,您该是一棵树。
像傲立在北方寒冷空气里的所有白杨一样,笔直挺拔。
他们找到相关的负责人,签订了协议,负责人说,明年春天,就可以把老人的骨灰移到树葬林区去,然后种上白杨树苗。
黎簌担忧地问:“会不会时间久了,树长大了,就被伐掉?”
“怎么会呢。”
负责人笑着安慰她,说传统的下葬方式土地资源消耗庞大,国家更支持这种“绿化向”的新方式,不会被砍伐的。
黎簌了却一桩心事,被靳睿扶着手背,一瘸一拐地从墓园出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通亮,她坐进靳睿的车子里,抹了抹眼泪,带着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依赖:“靳睿,糖呢。”
靳睿翻出她之前放在车上的那支棒棒糖:“现在吃?”
“吃,剥开。”
靳睿就任劳任怨地剥开糖纸,棒棒糖递到黎簌嘴边:“张嘴。”
黎簌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含住棒棒糖,把眼泪抹干。
她放在腿上的手机震了一下,靳睿下意识垂眼,看见屏幕上蹦出一条新消息,来自“苏学长”。
那个叮嘱她天冷加衣的学长?
那个对她非常非常迷恋的学长?
靳睿“啧”了一声,撇开视线,发动车子。
余光里,小姑娘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给那个学长回了过去。
黎簌对靳睿的醋意毫不知情,只在平复了心情后,边吃着棒棒糖,边和靳睿说:“我得快点找个好工作才行。”
“不考研了?”
“不考,我根本就不喜欢读书。”
“那行,找吧。”
“你后来上的什么大学?”
靳睿报了个大学名字,黎簌撇撇嘴:“这么好啊。”
“那我不得好好考么。”靳睿说。
身边的小姑娘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泪痕,显然去墓园看过姥爷这件事,让她心情并不十分明媚。
靳睿便和她开起玩笑,逗她开心。
他说,“我怕我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去捡垃圾收废品,我性格又不够好,收废品人家都不愿意把易拉罐和纸箱卖给我,就没有钱,只能去乞讨。”
黎簌隐约觉得这话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靳睿打架那次,她苦口婆心劝他时说过类似的话。
“嘎嘣”一声,黎簌咬碎一块糖。
他那么有能力,他乞讨个鬼!
反倒是她自己,再不找工作,可能真得去乞讨了。
还欠着靳睿房子钱呢。
说起这个,黎簌也是有些郁闷的:“你给李红萍加价那么多干什么!”
搞得她突然就欠下了两套房子的巨款。
才刚还完黎丽的债,又得想办法还靳睿的债。
亏她回来时还有种,在靳睿身边可以安心歇一歇的错觉。
靳睿给出的理由是,嫌李红萍墨迹、嫌李红萍烦,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
“那你就给她那么多钱?!”
黎簌举着棒棒糖,幽幽转头,“那你嫌我烦不?嫌我墨迹吗?能不能也给我点钱让我闭嘴?”
“也怕拖久了她会去动里面的东西。”
顿了顿,靳睿说,“不希望她进你们的屋子乱翻。”
黎簌愣了一瞬,忽然安静下来。
那是靳睿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维护她和姥爷的所有物。
在她没能力保护的当时,他做了强有力的后盾,挡住了很多遗憾的发生。
她在白天时曾去家里仔细看过。
熟悉的家像是被施了魔法,时间停留在她和姥爷离开的那一年,她用过的高二练习册还摊开在桌上,台灯上贴了冲刺帝都的便签纸,没用完的中性笔和橡皮,都还在原位。
还有中午12点时,摆钟清脆的敲打声。
一切都在等着她回来。
“对了。”
黎簌回头去看靳睿:“怎么了?”
靳睿今天穿了件黑色派克大衣,食指轻敲方向盘。
他似乎偏爱黑陶瓷的材质,食指上戴着的戒指也是黑陶瓷的,双G互扣的经典图案。
从小弹过钢琴的人真是不一样,手长得那么好看。
黎簌在心里这样想时,听见靳睿说:“床垫都已经重新定购了,可能明后天才能到。你在我家继续凑合睡一两晚吧,床垫到了再搬回去住?”
毕竟他现在是债主,黎簌也有点底气不足,违心憋出一句:“那你睡沙发能休息好么?要不,我睡沙发吧。”
“行。”
黎簌不敢置信地瞪向靳睿,这人笑得肩膀都颤了。
他说:“哪敢让你睡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