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啼(162)
叶默想了想,说:“我还是去吧。我觉得,他们应该只想掰扯掰扯看能不能拿点赔偿。咱们医院有安检,危险物品带不进来。而且咱们医院的保安也可以一起过去,以防万一。医闹鉴闹防不胜防,今天不来明天也来,还不如现在就解决呢,至少可以准备准备。”
“……好吧。”应笑也寻思了下,“那我也去吧。需要叫医务科的吗?”
“看看再说。”
听到这,一直以来喜欢叶默的冯延己主动站了起来,说一起去,知道应笑会申副高、神情一直有点复杂的邢天材也只好站了起来,表示要保护她们。他甚至还颇夸张地拎出一本大部头书,《实用人类辅助生殖技术》,递给叶默,又抽出一本《实用女性生殖内分泌学》,递给应笑,两本都是硬壳封面的。应笑觉得邢天材的脑袋瓜子确实灵光,这玩意儿至少能给她们加99%的防御,再加99%的格挡,同时减99%的暴击,再减99%的致死。
出发之前,应笑还给穆济生也发了一条微信消息,穆济生立即回复:【原地等着。我马上过去。】
接着,还没到三分钟呢,穆济生就大步进来了。
应笑、叶默嘻嘻哈哈的,两个女生都抱着书,觉得好笑又觉得悲凉。邢天材坠在后头,穆济生、冯延己一个在应笑左边,一个在叶默右边。
因为已是下班时间,生殖中心的大门口不若平时人山人海,而是只有秋葵一人静悄悄地立在那里,四周都是空荡荡的。
见到秋葵,应笑、叶默在几米外就小心地不再前进了。
她们这幅谨慎样子让秋葵一下就明白了,她愣了愣,也没上前,只装作毫无察觉,两手叠在身子前面,说:“应医生、叶医生……鉴定结果昨天出来了,云京三院没有过错。我思考了一个晚上,决定相信第三方鉴定机构的鉴定结果,不再继续耿耿于怀,所以亲自来道个歉。”说完,秋葵轻轻鞠了个躬。
应笑:“……咦???”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叶默明显也愣住了。她们两个手里头的《实用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实用女性生殖内分泌学》一时之间有点尴尬……
“我……”秋葵又道,“我老公也并非那种趁机讹钱的医闹。他就是……想弄明白试管到底用不用做,毕竟我当时切了输卵管,又进了ICU,好几个月都很虚弱,刚出院时甚至不能与往常般上下楼梯,因为身体太虚弱了还生出了其他的病。他也查了很多资料,就想弄清楚这个事情,可是却没有找到相似的病人。他就是很怀疑,没法放下。既然xx医科大学妇产科的几个教授认为过程没有问题,我们两个决定接受。”应笑、叶默,加上教授专家和鉴定人,这个方案前后已经很多医生赞同过了。
略略沉默了一会儿,应笑轻轻叹了口气,说:“算了,我没什么事儿。都过去了。”
叶默也说:“……嗯。”
秋葵说:“谢谢。再次说声抱歉。”
“……好。”对着秋葵,应笑还是挺努力地笑了笑,说:“你们也别总想着了。”
秋葵也努力地笑了笑。
应笑想: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吗?其实,好像,这可以算是一个好结果了。她行医的好几年来唯一一次诉讼经历,算有一个好结果了。秋葵夫妻不是那种想讹一笔钱的患者。绝大多数撤诉的人要么依然抱有怀疑,要么觉得尴尬,总之,一部分人纠缠不休,另一部分人就消失了。
对于治疗的副作用,对于那些极小概率的严重不良事件,患者总是不能接受。他们知道一部分人会摊上这个概率,可不能接受“一部分人”包括自己,不能接受自己是个倒霉的人,于是,他们常常希望得到一些赔偿一些安慰,而不是单纯地承受老天爷的这份“大礼”,所以,他们经常试图寻找“人祸”的痕迹,所谓“总有刁民想害朕”。
某种程度上面来说,对于此类真心怀疑的患者和患者家属,应笑也能理解他们。毕竟,这涉及到少数几个至亲至爱的性命,想弄清楚整个过程也真的是挺正常的,而且医生不是机器,机器都可能犯下错误,何况肉血之躯的人类——应笑班上一个同学曾经提过“犯错”的事,结果,大家都说,每回见到同事犯错,他们想的基本不是“那人怎么犯这种错?”而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也可能犯这种错”,而他们呢,全部都在XH本院、下属医院或云京市其他三甲的强势科室,已经是最顶尖的医生了。一旦犯错,大多数的医生护士绝不可能主动承认,因此,医患间的纠纠缠缠必定会有,只是,当真没有什么错的医生护士难免觉得自己遭遇到了无妄之灾。目前能做的,也就只有尽量增加仲裁以及鉴定机构,缩短解决纠纷的时间,虽然困难还是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