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日(无限)(126)
黎放说:“今天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啊。我妈今天晚上下夜班回来,十一点到家,我早点回去给她做饭,再收拾一下家里。”
“……这么晚还要做饭搞家务啊。”
“不算太晚吧,才快九点,我到家也就九点二十多点吧。而且家里也不是太乱,我再墩一墩地就行,她回来看见地面亮堂,能开心点。”
司轻想起黎放那个可怜兮兮的妈,心情有点复杂。
跟黎放一起长大,司轻对他家里的事情一清二楚。
黎放他爸好赌成性,天天在外面借钱,在黎放刚出生那年因为抢劫伤人被判了刑,进去了,给他妈和他留下了一屁股债务。
他妈在黎放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外面上班,很晚很晚才回家,就这样也还是还不清。
他妈本来可以离婚的,离了婚这些债她就不用管了。可她偏偏坚信自己的辛苦会被黎放他爸看到,等他出狱,他就会加倍爱她珍惜她。
父亲服刑,母亲还债,黎放家里常年就他一个人。
他妈上班上得憔悴,压力无处释放,便天天回家对着黎放唠叨。
司轻总觉得他妈已经被生活高压压得神经质了。她要么故意拿盐在饭菜上乱撒一通乱搅一气,再吃一口,说黎放饭做得不好,一边小口小口地吃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嚼着饭唠叨自己命苦,孩子连饭都不会做;要么踩着鞋在家里被擦净了的地板上来来回回走一圈,说他地都擦不干净,又拿起拖把拖地,嘤嘤哭起来说自己命苦,出去上完班回来还要拖地,孩子养这么大地都拖不干净。
诸如此类的,实在太多。
司轻叹了口气,揉了两把后脑勺:“好吧,那你早点睡,你妈……你就,将就着她点儿吧,她也不容易。”
“我知道,”黎放说,“明天见啦。”
“明天见——哎,我明天早上想吃红薯。”
“行,明天早上搁学校门口偷偷买俩带进去。”
“行行行,拜拜啊,明天见,早点睡!”
黎放跟他挥了挥手,骑上自行车,走了。
司轻怎么也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和黎放说话。
第二天期中考试,司轻一如既往地站在一个路口等他,没有等来。
他们一直都是在那个路口汇合的。谁先来谁就等另一个人,两人会肩并肩一起去学校。
司轻等了很久都没等来。他那时候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但他没放在心上,以为是黎放睡过了头,就自己先去了学校。
黎放的座位却空了一个上午。
考试途中,司轻偷偷瞟了好几眼他的座位。监考老师以为他是偷偷瞟旁边的人的答案,走过来嗒嗒敲了两下他的桌角。
司轻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
中午考完放学,司轻跑去问了班主任。班主任今天心情好些了,说黎放他妈上午来电话了,要给黎放办转学,今天就不来考试了。
司轻整个人都蒙在那儿了。
“转学?”他难以置信,“怎么突然就要转学??”
“不知道,她没说,就叫我别问,我也懒得多问。”班主任说,“怎么,黎放没跟你说啊?”
“……没有。”
“那你下午考完上他家看一眼去吧,中午别到处乱跑,下午还有考试。”
班主任转身离开。
司轻中午去小卖部买了面包随便对付了一口,下午心不在焉的也没考好,总忍不住乱七八糟地瞎想,心中的不详预感跟着他的瞎想要疯似的乱长,考的乱七八糟的,英语作文才刚写了个开头,交卷铃声就响了。
草,考砸了。
司轻心说完了,这等成绩出来英语老师肯定在课上把他拎起来问怎么回事。
考完五点多,司轻挎着书包忧愁地从学校出来时,天上已经夕阳西下。
大好黄昏,他孤零零走在路上,捏着根随便从路边捡的枯树枝,嗒嗒敲着路上的一切,叹了口气。
黎放要是真的要走,他怎么办啊。
司轻忧郁走到黎放家的小区门口,走了进去。
一站到他家门口,他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
那哭声很细微,声音低低的,好像都不敢哭太大声。司轻侧耳仔细听了下,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应该是黎放他妈。
司轻有些奇怪,伸手敲了敲门。
哭声一顿。
半晌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瘦削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红得吓人,瞳孔还阵阵颤抖地隔着门缝看他。
“谁?”她声音沙哑,还带着哭腔,“干……干什么?”
这一幕太过诡异,司轻站在门口卡了下壳。
“啊……阿姨,”司轻说,“是我,司轻……黎放今天没来学校,老师说他转学了,我来看看……他不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