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祷(16)
江月正在喝姜茶的动作一顿,接受了梅姐善意的关怀和提醒,面上有些讪讪的,“能帮一点是一点嘛,每个月也不算太多。”
“你现在年轻不着急,其实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手里总得攒点钱,为以后打算嚜。”一个异乡客,想在纽约站住脚,其中都多少艰难,谁不知道。
“谢谢梅姐,我心里有数的。”她当然知道每个月往同乡会是一大笔花销,但她不怕,她没有结婚的打算,省省就过去了。
何况这都是他们江家的债,该还的。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梅姐见她执拗,知道自己是劝不会来的,也就不再多说。
在家中休养两日后,江月自觉恢复不少,又回到烘焙店上班。
这日刚从店里推门出来,却不想遇到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常信文本倚在车边,手握一杯咖啡,见她推门出来,随手将咖啡扔进路旁的垃圾桶中,上前来,“江小姐。”
他语气冷淡得仿佛生意场上谈判,江月气势不自觉矮了一头,握紧包包的肩带道:“常先生,什么事?”
“你让我们公司损失了数十万的利润,我想你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去这个地方。”
他递过来一张便签,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着一个地址。
江月为他的话微觉莫名其妙,“损失利润,常先生在说笑吧?”她怎么可能同他们生意场上有牵连,还让他们损失这么多?
常信文眼里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陆照年发疯,半路丢下客户离席,听说还在她家楼下淋了一晚上的雨,不得发烧住院才怪。
自以为是地付出这么多,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
想到当年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常信文身为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
“住院可不是说笑。”
他丢下这句话,返回车中径直驾车离开,独留江月站在原地,手里只有一张轻飘飘的纸片。
陆照年生病住院了?
江月抱着这个念头回到家中,一进门就见到那件挂在衣架上的深色风衣。
不知为何,她把这件衣服送去干洗店洗过后,明知没有送回去的理由,却未曾把它收起来,而是任由它挂在衣架上,一如那晚温柔沉默的影子。
开火,快速熬了一碗粥后,江月拎起包,乘车往便签上的地址而去。
果然是一家医院,摸索到病房后,她却站在病房门口犹豫不决。
“女士?”一个护工推着餐车从她身边路过,许是以为她迷路了,热情地上来询问。
江月冲她笑笑,终于下决心推开房门。
病房刷得雪白,只有各种精密仪器发出轻微“滴滴”声。陆照年侧卧在病床上,点滴顺着输液管流进他手背中。
他面上带着呼吸器,双目紧闭,眼下略有青黑,头发不像平时那样打理得一丝不苟,反而稍显凌乱。一络子头发垂在他眼上,衬着柔柔停歇的眼睫,和她记忆中的模样略微重合起来。
他恐怕只有这个时候,才不会对她出言讽刺。江月坐在床边椅子上,轻轻叹了口气。
在床边静坐一会儿,她将带来的粥和风衣放在空无一物的床头柜上,准备起身离开。
不料她刚起身,裙摆太长,带得木椅在瓷砖地面上“刺啦”一声响,她连忙回身扶稳椅子。
抬眼,本该昏睡之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漠然看着她。
“抱歉,常信文让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被他盯着,江月突然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托江小姐的福,暂时死不了。”
他还带着呼吸器,声音听着不像从前那样低沉,反倒有些瓮声瓮气。
话里的讽刺意味太重,她脊背一僵,指尖握紧包带,几乎是想立刻抽身而逃。
“衣服在这里,已经送去洗衣店洗过了,那天谢谢你。”把衣服还给他就走吧。
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把一件无关紧要的衣裳还给他?陆照年心底那点睁眼初见她的喜悦迅速消散下去。
“这是什么?”他突然看向放在床头的饭盒。
“抱歉,我还以为像江小姐这样洋派,应该早就不吃这些中国菜了。”
见到她本就清减的脸上更添两分苍白,陆照年掩在被子下的手悄然握紧。
他在说些什么!
密密麻麻的凉意顺着脊背往上蠕动,江月突然难以忍受医院这股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她只觉今天来医院错得彻头彻尾。
主人的逐客令下得如此明显,她何必还呆在这儿讨人嫌?拎包,起身,离开的动作干错利落。
她闷头走得极快,没有看见陆照年猛地抽掉手上吊针,追了上来。但他只走到病房门口,猝然停下,默默目送他离开,面上似有懊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