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祷(14)
两人站的地方狭□□仄,不断有雨水从房檐滴落,溅落在她旗袍下摆,晕出一片深色痕迹。江月往一旁挪动一下,陆照年突然上前一步,站在风口上。
凛冽的风被挡去大半,只有淡淡茶香萦绕在鼻端。她怀疑如果不是方宇轩找来,两人也许会在这站到地老天荒。
“老大……哎,月月!”从今天用餐开始,方宇轩就察觉到陆照年的不正常。频频往楼下看不说,吃饭到一半,竟然扔下客户就直接走人,害得他小心应酬,才没把这个欧洲最重要的供货商得罪死了。
现在看到江月,他就觉得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毕竟这么多年,只有江月能让他失控。
江月抿唇点点头,轻声打招呼:“宇哥。”
方宇轩乐呵呵上前来,“月月,在这儿吃饭呀?一个人?”
此话一出,陆照年立马冷哼一声。江月不知自己相亲哪里得罪到他,只好冲明显手足无措的方宇轩笑笑,“宇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恰巧有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她举起珍珠小手包顶在头上,往雨幕中匆匆迈步而去。
方宇轩看出她没带伞,正要拦她,一声“我送你”还没说出口,被陆照年拉着转身回餐厅去。
他还在不断回头,“哎老大,你心情不好,不能怪到人家月月头上吧?我开车送送她怎么了。”
陆照年兀自冷笑,脚下走得飞快,“人家缺你一个上赶着送的?”真是出息了,相亲都能被他迎头撞上。
“老大,这我就要批评你了,瞧你说的这话,酸味浓得都要刺鼻子了。”
他被讽刺一句,面上毫无波动,正往里走,不料又和刚才陪她相亲吃饭的男人狭路相逢。那男人伸长了脖子往外望着,脚下亦是匆匆。
回头一看,本该早就坐上出租车离开的江月,竟然还举着小手包站在雨里。
夜风卷吹得旗袍纷飞,露出她一双纤弱的小腿,在雨里更显孤清寂寥。
方宇轩突然得到放松,他一愣,才发现老大已经迈步跑了出去。他理了理挣扎中松散的领带,暗骂一句“钻牛角尖死犟”,刚才还讽刺别人,真出事了,跑得比谁都快。
刚才本来看好了一辆出租车,她都拉开出门,不料旁里斜冲出来一个女人,捧着肚子说她是孕妇,要去医院做检查。江月无法,只好把出租车让给她。
站在纽约雨澌澌的街头,江月手举着包,却根本遮不住雨。雨滴顺着她散落的发丝往下流淌,绵绵细雨仿佛一层薄纱,迷濛模糊,把她和旁人隔绝开来。
她迈步往回走,想借餐厅电话叫一辆出租车来。
想起自己刚来纽约时,不会说英语,连出租车公司的号码都记不住。每每拿起电话听筒,拨的却是上海祥生公司的广告语——四万万同胞,拨四万号电话。那时候她觉得好玩又新潮,出门听戏逛街,必然是要乘祥生公司的出租车的。
怎么她又记不起纽约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号码了呢?
还没走到门口,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一辆车突然在身前停下。
车门打开,陆照年坐在驾驶座上眉目冷淡,语气不容商量:“上来。”
*
汽车开得飞快,窗外街景迅速往后倒推,江月被后坐力推得靠在座椅中。
旗袍吸饱雨滴,顺着小腿滴滴答答往下淌,染在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她知道这些豪车的座椅面料保养麻烦,怕给他弄脏了,微微挪动双腿,想叫他开车慢些,一出口却是:“照年……”
一个急刹车,汽车猛然停在路边。
江月受惊般地捂住胸口,也不知是被他突然停车吓得,还是因为自己那个不由自主的称呼。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他的侧脸。不断有汽车迎面而来,擦身而过,车灯照得他脸上晦暗不明。
陆照年两手还握着方向盘,他手上不断用力,直至指节都绷得泛白才能抑制住五脏六腑中不断翻涌的情绪。
“雨小了,你放我下去吧,我衣服上有水,弄脏了不好。”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喉咙微哑,那天中暑,今晚又是淋雨,想来是感冒了。
借着后视镜,陆照年看见她伸出两手捂着耳垂和脖颈。那是她习惯的小动作,她情绪一激动,耳垂就生烫,她自己觉得那点嫣红的耳垂小家子气,总要用两手捂着不许别人看。
但她现在是发热了。
江月迟迟不见他反应,正疑惑抬头,却被一件风衣裹住。陌生又熟悉的味道突然将她包围,风衣上残留的体温驱散周身寒意,她脸上突然升起一阵热度。
他复又发动汽车,一言不发地往前驶去。风衣太长,下摆都拖到地面,混杂着旗袍裙摆的雨滴,一片拖泥带水、淅淅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