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祷(11)
她抬头看了一眼放在钢琴架上的小闹钟,快到结束家教的时间了——不想却瞧见刚才周明生留下的那个手印子,按在漆黑锃亮的钢琴表面,像个溃烂的伤口一样显眼。
她连忙别开眼睛,收拾东西想要告辞。
不料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来时带的手包,她急着走,又不好在周家随意翻找,只得回身过来问丹尼道:“丹尼,你有没有瞧见老师今天带的包?”
丹尼又是一只手捂着嘴笑嘻嘻道:“姐姐知道!”
在一边的珍妮没好气道:“我哪里知道!”她刚才被周太太教训了一通,正是不痛快的时候,当然没有好脸色。
江月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小姑娘,她自己心里也乱,没工夫去安慰她,只好闷头继续找包。
找了好半天,终于从沙发缝隙中找到那只可怜的牛皮包。她顾不得多想,拎着包就下楼去。
客厅乱成一团,到处欢声笑语。几个男男女女围在一张麻将桌边,一幅麻将被洗得哗啦作响。
坐在桌边的周太太瞧见了江月,连忙起身来招呼她:“江老师,这么急着走干什么!留下来一起吃饭呀!”
她哪有心思久留,勉强笑着推辞道:“不必了周太太,我回去时间正好。”
“哎哪兴这么客气的,来来来,坐下吧!”她不由分说地把江月按在麻将桌边,“麻将会打的吧?”
见她摇头,周太太笑道:“中国人怎么能不会打麻将哟!”
江月不知这话哪里好笑,竟惹得整间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
旁边坐一个头发烫得蓬蓬松松的女客,她嘴里叼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手上洗牌洗得飞快,闻言笑道:“他们北边人和我们打麻将路数不一样的哟。”
周太太见她当真手足无措,坐在她身边摸起牌来,“江老师该学还是要学的,中国人桌上应酬少不了打麻将的,就连他们老美,也有不少学打麻将的嚜!是吧老周?”
她说着,斜斜睨了一眼角落里的周先生。
自从江月下楼来以后。周明生就缩在角落里不吭气,猝不及防被他太太点了名,针扎似的“哎”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是是是,他们老美少不得要向我们中国人讨教这些的,国粹嘛!”
客厅里又哄堂大笑起来,女人们尖细的嗓音混杂着收音机的里的音乐声,简直快把屋顶掀翻。
江月退居一旁,把位置让给周太太,好让她发挥。
没多久,珍妮蹬蹬蹬跑下楼来,“妈咪,我要吃冰淇淋!”
周太太忙着摸牌出牌,没工夫搭理她。珍妮就哭闹起来,嚷得整个客厅更是吵闹。
“你这孩子!”一把打完,周太太输了几百块钱,她气不打一处来,捉住珍妮就要打她的手板心,“整天就知道给我添麻烦,没瞧见妈咪正忙着呢?”
珍妮扭着身子大哭起来,其他宾客都笑嘻嘻地看着这边,没一个肯出言相劝的。江月实在看不过去,上前去拦住周太太就要落下的巴掌,“周太太,是刚才丹尼吃了一个冰淇淋,珍妮才会想要的。”
既然有人肯来劝,周太太就顺势撒了手,咕哝一句:“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
珍妮哭着上楼去了,小女孩的哭声还回荡在屋子里,江月无声叹了口气。
“养两个小孩子,费心的噢!”一个女客打出一张牌,手上戴的钻戒在灯光下简直闪人眼。
“可不是,整天操心,还不念着我半点好,女人就是这点难。”
周太太说着,又剜了周先生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哎哟,你这颗得有三克拉吧?光头又好,牌都要给你碰坏了!”
麻将桌上来来往往的几双女人的手,丰腴干瘦都有,无一不戴着钻戒。
“哪里比得上你那颗火油钻,对了,怎么不见你戴出来,是不是怕我们看红眼了赢了你的牌噢?”
周太太捻着一张牌皱眉斟酌,好半天才“啪”地一声打出去,脸色却没刚才那么好看了,“别提了,上个星期不知道怎么给弄掉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就出了一趟门,还能掉去哪里?”
一片唏嘘可惜声中,江月却是听得心惊肉跳,血自涌到她头上来。他们都讲的广东话,她只能勉强听懂一两句,周太太刚才却故意用了个英文的字眼讲火油钻,是不是生怕她没听懂?
第7章
就差明晃晃地捏着她的耳朵说了,她怎么可能没听懂。
然而此时起身告退,无异于变相承认。江月好半天才捱磨出来,走在傍晚的街头,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低头想掏出零钱坐地铁,却在包里摸到了一手的粉。连忙打开包一看,她新买的粉饼碎成几块,还没上嘴的口红不知怎么旋了出来,被人齐根斩断,另一截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