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93)
晏非没有任何地惧怕,他召回了安魄,安魄显然极有灵性,剑身幽幽泛着蓝光,从那道黑雾之上若蜻蜓点水般划过,轻轻悄悄地将黑雾劈成两片,中间分开之时炸开了火花,那两片黑雾似是被火花飞弹出去,在地上翻滚着,彻底把整个场子砸得一团糟乱。
黑袍缓缓地抬起衣袖,它执着地针对着镇魂铃,但就在它出手的前一刻,许久不见的恨生却从地上飞跃起来,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黑袍捏起——真的是捏,那些黑雾倾泻出来之后,那黑袍更像是一团飘在天上的布料,好像里面什么都没了,但花辞知道,里面应当还有什么,否则恨生不会出手,无论是她还是晏非都没有注意到恨生的存在,他本可以不出手的。
枉生看着花辞,说了句抱歉,下一刻立刻有团黑雾打在了镇魂铃上,镇魂铃顷刻四裂,碎片飞散。花辞一顿,忽然听到晏非隔了小半个体育馆,嘶吼着嗓子传来的话:“花辞,剥了谈石的衣服,把他身上的符箓撕了。”
花辞立刻照办,黑袍在抽搐着,恨生却一直都静默着,花辞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不是起了内讧,只知道现下时间不多,她需要立刻照做,但等到她把谈石的衣服剥了,却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任何的符箓。
“这……”
晏非的声音时断时续,两人相隔太远,又各有黑雾要对付,所以不大能听得清他说的话,终于等晏非引着黑雾满场跑了圈,离花辞近了不少之后,花辞终于听到他说的话了。
“皮囊也是衣服。”
花辞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道:“你们把符箓弄在谈石的身体里了?”
恨生还在沉默,他手里的黑袍却发出了笑声,它先前还虚弱着,但现在随着那些本来该往谈石身上的雾气到了它身上之后,它又渐渐地恢复了体力,这回它的笑声便不再诡异了,都是年轻的女孩子的声音,只是很嘈杂。
“很惊讶吗?”它大笑着,“你就是这么活下来的啊。”
花辞的手本已经触及到了谈石冰冷的肌肤,听说这话,她却很快缩回了手,震惊地看着黑袍。
黑袍压低了声音,是伊甸园里的蛇缠绕着树枝诱惑着亚当夏娃:“你要不要看一看,你究竟是怎么诞生的?”
花辞看着谈石,谈石青灰着脸,瞪着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静静地躺着,她道:“我如果现在切开谈石的皮肤会看到什么?”
黑袍惊讶:“谈石在今夜本可以获得新生,你却要取走他的性命,何其残忍!跟他学的吧?”
花辞下意识地回头看晏非,晏非已经差不多将黑雾收拾了,他身上挂了彩,唇角带血,脸上有伤痕,身上的衣服被汗水和血水浸在一处,看上去狼狈不堪,但是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与温柔,甚至在察觉到花辞的目光之后,晏非还对着她笑了一下,好像在劝她不必害怕,天塌了还有他顶着。
黑袍显然察觉到了,它道:“如果你还信他,你就是个蠢的。”
花辞冷静了下来,她道:“你好像很恨晏非,也很为我打抱不平,但我很奇怪,我从前遭遇的那些祸事和晏非有关系吗?他的手是干净的。冤有头债有主,连坐最没有人道了。”她边说边抬起手,用刀尖割开了谈石的肌肤。
黑袍尖叫着。
“长生殿里,你翻滚在血池里求生,他却在结交红颜知己。倘若他心里果真有你,果真对你上心,他便该察觉到那些家书笔迹不对,口吻不对,根本不是我所写。倘若他果真上心,当年冬月,他便该回到沪州,回来见我!”
谈石的肌肤之下,五脏六腑皆被挖空,只用骨头打出的符箓代替。那些黑雾便顺着符箓上的符文横爬着,慢慢地蔓延向了全身。对着这样一具肮脏得恍若沼泽的躯壳,花辞对他生不出恐惧,只觉得残忍。
晏非收拾了那些黑雾之后,问着黑袍:“我?这是我和阿辞之间的事,与你何干?又或者说,你也是阿辞。”
花辞从地上霍然起立,难以置信地看着黑袍。
黑袍的声音带着疑惑:“你眼角的痕迹怎么又深了?”她顿了顿,继而大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道,“你是不是不能伤怨气分毫,否则会有报应降到你身上?”
花辞听到这话,觉得不能信,因着晏非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收拾过怨气,但只有在长生殿的那一次眼角的痕迹加深了。
果然晏非答道:“倘若我不能伤怨气,也不会毫发无伤地活到现在。”他向花辞招手,示意她过去,黑袍沉默地看着,讽刺道:“还真是听话啊。”
花辞回道:“恨生也很听你的话,即使,你做了很残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