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34)
也难怪,倘若之前就存在花辞这样的人,晏非不可能不知道。但倘若花辞之前不是生活在杭城,那便有意思了。
晏非状似随口一问:“去过哪些地方?”
“祖国大江南北都走过,最后待得最多的还是西北,至于杭城,每年才回来一次。”
西北,张家的地盘。
花辞还在感慨:“以前担心的是万一我没有扛下来,比爸爸早走了该怎么办,他一个没钱的光棍也没法娶老婆。我后来担心的是我活的太长了又该怎么办,我只有爸爸了,等他去了,我横死街头都没人给我来收尸。但是后来,看得多了,也看明白了,虽然我不太愿意屈从命运,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命运给的安排你只得受着,顶多只能在圈得那块地里自己努力玩出点花样——无论别人怎么看我,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很惨。”
她总是会想到恨生,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走出过大山,暖潭和小屋便是他的牢笼,他蜷缩在那里,聊此漫长而不见尽头余生,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第18章 17
晏非吃完了泡面,花辞正要起身收拾的时候,忽然听得晏非轻声道:“方才的引灵你瞧明白了吗?”
花辞摇了摇头,在她看来,前半截的仪式是很普通的聚魂,但后来却叫她开始犯了疑惑,那些魂灵去了哪里,而她又是因为什么被抽出了魂魄。
她重新坐下,道:“如果我一开始没有听错,你吹得是《化蝶》。”
“对,”晏非点了点头,道,“我们起步得其实很晚,全然没有影视作品里播放的茅山道士那样,有源远流长的历史,甚至还有很多的门派,我们其实连道士都算不上。”
四个赶尸家族出来的低贱人,对于道教佛教听得只是家里婆娘懂得那些知识,不过会些经文传颂罢了。所有的符箓该怎么画,怎么摇铃,都只是一代代的人摸索着干出来的,也没人会深入研究,毕竟他们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所以当后来四家联手,打算干票大的时候,最开始也是这么的简单粗暴——一遍遍去实验,这个不行,就换那个。
“晏家那时候发达,还养了几个文化人,老太爷就叫他们去查民间传说有关魂魄的故事,但凡有点相关的,都要给他们汇报一遍。《梁祝》的故事我们都听过很多回儿,所以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他,直到后来我们研究了最后的《化蝶》片段。”
梁山伯因祝英台嫁给马文才而得相思抑郁而死,在他故去之后没有多久,祝英台便在出阁当天死在了坟前——按照民间的说法是梁山伯的坟头被劈开,她进入了坟里,坟合上之后没过多久,两人便双双化蝶。
花辞重新回忆了一下这个故事,也察觉到了些不对劲:“这在我看来更像是在聚魂,只是魂聚错了,让两人变成了蝴蝶。”
晏非点了点头,道:“后来老太爷就用了《化蝶》的曲子试了试,的确能聚魂。但这和一般的聚魂铃不同,聚魂铃只要是魂灵所化,无论是魂灵本身,还是后来的怨气和厉鬼都能聚,但骨笛吹出的《化蝶》只能聚魂灵。”
花辞道:“那之后你吹的《蒿里》呢?”
《蒿里》是民间很有名的挽歌,只是现在的人出殡已经不再会用他了,花辞只是在西北听过一个流浪老人拉着二胡用嘶哑的声音唱过:“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那是在西北风沙天气听到的,花辞蹲在门槛上喝着碗羊奶,在漫天的黄沙之中,只觉得这声音沧桑,背后藏着难以言说的故事。
晏非的《蒿里》与那时所听到得很是不同,比起流浪老人唱得悲苦无奈,晏非吹得更为肃穆威严,比起挽歌,倒不如像是敦促。
晏非沉默了会儿,先不答,倒是笑了:“那可是要命的秘密,告诉你,有些不大敢。”
花辞以为自己听差了,晏非竟然说得是“不敢”。
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我的命都被你攒在手里,也没见我有什么不敢的。”
晏非沉吟了会儿,笑道:“也罢,你的聚魂铃都在我手里,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不急着解释,“你之前问我那些聚拢的魂灵最后会到哪里去,我之前没有告诉你,现在倒是可以说了,把嘴巴闭好,小心不要咬到舌头——他们被《蒿里》引着去黄泉。”
花辞倒不是很明白这惊讶的点,魂灵不去黄泉去哪里。
晏非解释道:“很多年了,其实没有人知道黄泉地狱在哪里,除了我。”
花辞差点没忍住,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晏非很抱歉:“早叫你注意着些了,没再提醒你一次,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