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谱·叁(24)
桃夭猛抬起头,闪到一旁,实在不愿再往缝隙里多看一眼,素来不在任何诡异事前失态的她,额头居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微微喘着气,扯起袖口赶紧擦掉汗珠,又本能地四下看看,确定的确没有他人在场之后,才稍微定下心来。刚刚自己那模样,断不能被第二人看见,否则桃都的桃夭就真的尊严全无了。
一骨碌爬起来,她深吸口气,忍住愈发严重的灼热与干渴,加快速度往那城郭而去。
可是,离城郭越近,脚下便越不对劲。
疼,越来越疼。
桃夭停下来,往脚下一看,原本只是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不知从几时开始,渐渐冒出了锐利的石针般的玩意儿,起初还比较短,一脚踩上去未必有太大感觉,顶多以为被石子儿硌了脚,不曾想越跑越疼,若是哪个皮粗肉厚反应又迟钝的,再没头没脑跑下去,脚底板被扎穿是早晚的事。
此刻,她小心翼翼地将两只脚摆放在石针之间的空隙里,又观察了一下前路,那城郭已在眼前,甚至已经能依稀看到那扇紧闭的城门,只是通往那里的路实在是越来越不好走,越往前,石针的长度越长,分布也越密集,再不留神的话,怕被扎穿的可不是脚底板这么轻巧了。
这般情形委实少见,话说什么见鬼的土地能长出这般的石针来?!桃夭虽然躁怒,却不敢乱发脾气,现下也只能稳住身子,从石针之中找出能走的路来,一点点往城郭靠近。
身体里像有一把火越烧越旺,可背脊上又始终爬着一股寒气,冷热皆在折磨人,好几次桃夭都差点踩错了路,虚惊之中,终于走到了城门前。
两扇漆黑高耸的黑木大门严丝合缝,面上雕满看不出门道的花纹,说是花纹,又像乱涂的符咒,不知这城门在此地矗立了多久,只见它身上每道纹路里都是风沙的痕迹,没有任何光泽,黢黑木讷,即便拿最亮的光源去照它,也照不亮的,就是这般深不见底的感觉。
城门顶上还刻了字,不知是刻太浅,还是被经常扑面而来的沙土盖得太严实,只依稀能辨出最后一个字——狱。
狱?!
莫非这城郭竟是一座监牢?
桃夭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想这四周的异状倒也合了这个“狱”字,若不是为防止囚犯外逃,何需大门紧闭,何需密密麻麻的石针,虽知此地是幻境,但幻境亦由现实而生,世间必有一处地方,与此地半斤八两,再看这四周恶劣之极的天气与环境,确实不是为寻常人准备的居处。
好你个死胖鱼,居然怨毒至此,把我往这样的人间地狱里送!
桃夭一边骂它不得好死,一边横下心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走到了城门前。
真的好高好大的两扇门,想望到顶,桃夭的脖子都仰疼了。
不过,门后似乎有动静,听起来颇为喧哗,仿佛背后藏了一个市集。
她走上去,双手放在城门上,正打算将耳朵贴上去,却发觉手下感觉不对,看起来实实在在的城门,一碰到她的手,便荡漾出水波般的纹路,撑在上头也跟撑在一团若有若无的水流里似的,连城门颜色都变了,从黑不见底变成了一片清水,是真的清水,因为能透过它看到门后的一切。
真的像个市集,只是所有的房舍都是令人不安的赤红色,又透着隐隐的黑气,造型也与外头寻常建筑不同,每处都是四四方方,并且没有窗户,乍眼看去,仿佛一个个被泼过血的巨大箱子,压抑地叠加在一起,光是看一眼都憋屈得厉害,若是住在这样的“屋子”里,早晚失心疯。
一条同样赤红色的路将房舍一分为二,地面凹凸不平,有人在走,有人在跑,有人死了般躺在一侧,每个人身上都裹着乌云般的黑布,每走一步都散出黑气似的,整个人被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脸,连性别年纪都看不出来。
城郭里其实很“热闹”,除了自顾自行动的,还有打架的,被打的人死死趴在地上,怀里不知紧紧抱着什么,身旁那十几个人完全不留情,拳脚如雨点而下,有人手里甚至有刀,若不是被打者还有一点点身手及时避开,那刀刃早就砍进他的头颅或者脖子了。
“救我……救我!!”
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终于爆发出带着哭腔的声音。
咦,居然是个姑娘的声音。
可是哭喊呼救有什么用呢,那些人分明就是要取她的性命呢。
眼见她好不容易从人缝中逃出来,拼尽最后的力气跑到了城门前,拼命砸着门,大叫:“开门!开门!我要出去!我撑不住了!”
黑布遮住了她的脸,但不妨碍桃夭感受到对方的绝望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