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天赐良机。

即使夜色犹在，灯火未燃，谢倾也能感觉到自己眼睛中的热切，狂喜和恨意。

想必这张脸，现在很是狰狞。

却没想到离卯时还有一刻钟时，她就见到了玉衡，见到她的这一刻，谢倾张口忘言。

玉衡瘦了很多，原本娇俏的一对眼睛显出一种空洞的大，再看，里面似乎装着沉重的苦楚。

“主子，走吧。”她声音迅速而平静，再不是曾经那个跳脱飞扬的少女，她的沉稳，让谢倾几乎错认是晚风。

“不是卯时吗？怎么现在来了。”谢倾握住她的手，冰凉。

“宫中侍卫调换，此时时机更佳。”

谢倾咽下了嘴里的话，点头道:“……好。”

卯时至，宫门开。

谢倾跟在队伍中间，随着她们低头急行，周围的人几乎完全遮挡住了她的身影，很快，离宫门只有数百步了。

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鬼节，彼时，她心中诸多欢喜。

如今，宫苑深深，朱墙在侧，她放眼望去，只觉全是笑话。

如今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父母相爱却还是走到了终生不见，乱世之中，白首偕老太难得，反目成仇是寻常。

忽而鼻尖一酸，几乎是同时，她下意识的勾起了嘴角。

谢倾顿时觉得一切如此讽刺。是他告诉自己要试着拥有最真实的情绪，不要压抑内心，于是她一点一点的摘掉面具，一步一步的袒露出这颗心，刺猬放弃了尖锐的刺，在他面前露出了柔软的肚皮，但是最后也是他，给了自己响亮的一耳光，柔软的肚皮，鲜血淋漓，将这颗跳动的心彻底杀死。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她还是那个永远面带微笑的陇州公主。

“何人出宫？”

谢倾听到守卫问话，收起诸般情绪，垂落眸光，头也压低了些。

“南越使者。”说着，前面的人递上了南越印信。

翻检几番后，守卫还了回来:“使者请——”

只是几步路而已，走出宫门的这一刹那，谢倾松了一口气，呼吸间，她觉得有一些回忆，随之封存在了这一方天地，有一些情爱，离开了自己的身体，随风飘散，一颗心，从此后，缺了数年过往。

她回首，欲看最后一眼。

却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俊俏皮囊。

第70章 疯狂

姜见隐俊美的容貌上有掩盖不住的疲惫。

谢倾唯有冷笑。

她想，姜见隐恐怕从执契来时就猜到了，但还是放自己出来，此时再来将希望掐灭，就如一只困兽，一次一次的逃出去，一次一次的关起来，总会放弃挣扎。

不会有比这更恶毒的办法了。

“阿倾，你要走吗。”姜见隐还是没能忍住，还是想见她一面，跟在她身后，最后一次挽留。不然，纵使余生短暂，也是度日如年。

南越使者和乔装的凌云卫纷纷挡在了她身前。

谢倾止住了他们，走上前去:“你待如何？”

她笃定了姜见隐的心思，她以毫无保留的恶意揣测他，他一定会讥嘲自己自不量力，一定会将自己关回未央宫，他一定会……

“你要走吗？”

竟觉心酸。

旋即，她觉得真是可笑，姜见隐真是可笑。

是他毁了自己的故国，害了自己的亲眷，竟还妄想挽留自己？不，不是挽留，他也许只是为了收藏一件战利品，彪炳他的功绩，讥讽自己的愚蠢。

谢倾笑了，一笑百媚横生，恨意磅礴。

“你以为，这里还是我的归处吗？”

“留在这里，不如殉国死去。”她一字一顿，说的狠绝。

破晓，一缕晨光照彻谢倾的眼眸，黑色瞳孔淡成透亮的棕，里面泪光清莹。

姜见隐下意识的上前道:“这里永远是你的归处，不会有任何人与你为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倾微微一愣之后，放声大笑，泪水滑落，她眼中的痛楚猝不及防刺进了姜见隐的心。

如今山河破碎，如风中飘絮，身世浮沉，如雨打败萍。归处？这里怎配说是自己的归处。她的家，早就被这个人摧毁。

这些年，她从骄傲的陇州公主，陪他一路走来，看他坐稳齐国君王之位，本以为从此琴瑟和鸣，一生美满。却没想到是断送自家江山，为他人做嫁衣，他还有脸说这里是归处？！！

“姜、镜，我可曾负你”谢倾依旧在笑，可是掩不住满脸的绝望，泪痕虽已满布，可眼泪还是越来越汹涌，她的声音凄厉无比“我可曾负你啊！”

她朝着姜见隐走去，字字泣血:“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委屈，悲怆，悔恨，狂怒。

闻者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