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愕然,不是一点感动都没有。他唇角的笑容有些疲惫,也有些欢喜,欲说还休。
“蒋钊,多谢你,愿意陪着我,但是不必了。于我来说不需要,于你而言划不来。你的根基在潼关城里,好生回去罢。”
他摇头,样子很是执拗,“我说过,想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日久生情,我信这句话。”他伸出手来,神情充满诱惑,笑容也和那诱惑配合的丝丝入扣,天衣无缝。
她静静的望着他,忽然觉得,平心而论,他也算是个惊才绝艳的男人。这样一个人陪伴在身边会省却很多麻烦,因为他足够聪明,足够世故,也足够有手段。
一个出色的男人向自己抛来橄榄枝,她再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一点都不心动。
只是那份心动里存在着太多猜度,太多计较,太多权衡,却没有分毫发自真心的悸动和雀跃。
深深吸气,她笑着摇了摇头,“蒋钊,你离不开这儿,因为你的恩还没报完。如果一走了之,你哥哥就是孤身一人,你放心不下。”
停住话,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一点点的垂下去,“你做不来那样的人,因为你心里还有愧疚,更有对他的情谊。做兄弟,有今生,未必有来世,珍重罢,不要让自己将来后悔。”
他缄默不语,方才亮得闪耀火花的眼睛,终于慢慢冷却下来,凝固成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再往前走三十里左右,有一片不大的村落,你可以去那儿找户人家歇脚。明日天亮前尽快离开,如果他们要搜山的话,难保会有麻烦。”冷静叮嘱过后,他似乎叹了口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此为止罢,你一路保重。”
她很欣慰他的决断明快,果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又或者说,其实他从来也没有爱到割舍不下的那个程度。
“好。”她朝他拱手,“你也多保重,好好养伤。最好别留下什么疤,不然以后怕是会吓坏你的新婚妻子。”
他嗤笑一声,凝目望向她。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好像要透过那里,看穿她的魂魄。
“你会在京里,等着我们的消息,是么?”
她说是,“希望你们能成功,这个腐朽的王朝也该有人取而代之了,我会为你们祝祷。”
他不忘挪揄,“祝祷?说得好像你信满天神佛似的。”说过一叹,垂眸望着地下,“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现在不说,以后,叫我怎么找你?”
她心里蓦地一酸,敛了笑,正色答他,“我姓沈,单名一个寰字,声振寰宇的寰。”
“好大的气势!不过,也堪配你。”惊艳过后,他偏过头不看她,半晌吸了一下鼻子,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你走罢,日后,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
万里河山,有缘再会。沈寰朗声笑笑,牵起马绕开他,往茂密的山林中走去。许久,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不必回首,也知道他业已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远。
月朗星稀,密林深处,愈显静谧。倏忽间嘎地一声,一只乌鹊从头顶掠过,扑棱着翅膀向一棵槐树飞去。它叫着,声音暗哑凄怆,在山林中久久回荡不息。
她抬头,默默看了一刻,眼中忽然有泪水滑落,滚烫的,一颗颗跌落在衣襟上。
第78章
<昔日少年>
渭水横亘在眼前,河面开阔,波光粼粼,可惜顺流而下不通京城。她饮马歇息,心中一片茫然,实在不知自己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说是回京,偏生这会儿内伤又未愈,功力没有进益,报仇雪恨的事儿,眼看着还是遥遥无期。
此刻京城里呢,物是人非,曾经最亲密的人,怕是早已封妻荫子。再见面,又该如何相对?
亲人,仇人。她默默长叹,这世间仅剩下的一个至亲骨肉,藏身在茫茫西北边陲。她不能忘记还有这样一个人,仰面兴叹,无论是生是死,她都应当去找寻他——她的嫡亲三哥,沈宪。
改换章程一路西去,甘州首府西宁卫算是个重镇,人口不多,但回藏汉人混居。满眼都是异族,满街的小白帽子。她瞪大了眼睛瞧,也还是没能在人海里划拉出沈宪的踪影。
她记得王介瞻说过,沈宪是和当地的回回在一起。回人抱团,聚居的地方不难找。那一整条街人头攒动,净是烟火气,小白帽儿们沿街摆摊兜售他们的吃食。也有女人出来看摊的,裹着素色头巾,连一缕头发丝儿都不露出来。
在这里,她一个汉人倒成了异类。她不在乎,也无所谓旁人看她的眼光,一门心思的寻找,见了商铺就进去溜一圈,逢着面善的老人家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姓沈的汉人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