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又陵点头答是,那内侍从袖中取出一卷画,笑道,“这是咸安宫的人让我送来的,说是杨都尉指名给你的东西。”
谢又陵接过来道,“多谢,生受你跑这一趟。”那内侍收了好处,不在意的笑笑,便即去了。谢又陵知道,这是杨慕给妙瑛的,他不便打开来看,却也禁不住好奇,想到杨慕提了他的名字,心里又有了淡淡的喜悦。
下了课,谢又陵等孙尚宫离去,拿出那卷画奉与妙瑛道,“都尉一早托人来送来的,想是听说了娘娘的事,有些担忧公主罢,也是他有心了。”
妙瑛接过画,展开了看时,却见图中一树野梅横空而出,节叶纷披,疏梅半压积雪,铁干嶙峋,枝上已有数朵梅花悄然开放,清新淡雅,韵致高远,不由得怔怔看了许久,心里默默念着那两句题跋,半晌抬起头,才看见谢又陵微微垂着头,嘴角亦是含笑的。
“难为他的心思,他是想要我不畏风霜,不惧人言,我自然明白,只是一时也想不出来,该拿什么来回他。”妙瑛略一寻思,倒有些惆怅起来。
谢又陵笑道,“公主不如也作一副画,赞一赞都尉如何?”
妙瑛摇摇头道,“我不擅丹青,你是知道的。若是写副字还拿得出手。”她说着又想到什么,抬眼冲着谢又陵只是笑,却不说话。
谢又陵见状,含笑道,“公主要吩咐臣做什么,只管开口就是了。”
妙瑛赞道,“你真是个再伶俐不过的人,我的心思没有你不知的。权且帮帮我,做一副画回给他,我给你研磨伺候着,你只管好好画就是。”
谢又陵一笑,当即展开一张画纸,看妙瑛缓缓研着一方漆烟墨,那墨是加了松枝烧制而成的,化开的时候闪着点点的光亮,散发了一丝淡淡的松香,他心思一动,问道,“公主可想好要画什么?”
妙瑛侧头想了想,道,“我眼下只想到四句,我有松月心,俗骋风霜力。贞明既如此,摧折安可得。你说和着这诗,该画些什么?”
谢又陵思忖道,“既如此,臣便画苍松好了,也应了这诗句。”他一顿,又道,“公主为何想起这四句来?”
妙瑛研好了墨,轻叹道,“那日在西苑,他跟我讲了因何打了罗三的事,却原来是为了罗三辱了他父亲。虽没细说,我也能感觉到,因着杨潜的缘故,他在那些人眼里总不脱攀附媚上的行迹,他心里也不痛快,只是无处言说。我只盼他能不为闲话所动,坚守初心,毕竟父辈的事情,我们都无从置喙,也只有如保赤子,心诚求之了。”
谢又陵点点头,凝神下笔,不一会功夫,已然画好,但见那纸上画的一顷碧水间隔两岸,远处青山如黛,绵延数里,近处山石畔独立一株古松,枝干挺拔,身后烟水苍苍,更添清远萧疏的意态。
妙瑛接过笔,写了那四句诗,心念一动,又题了君子图三个字,待那墨迹干透了,才卷好递给谢又陵道,“明日拿给咸安宫的人,希望他亦能懂得罢。”
谢又陵笑着安慰道,“都尉是聪明人,一定看得懂。只是这几个月宫里都没有宴会开,只能用这种方式传递东西,再见到都尉却得等冬至那会儿了。”
京城的秋天一向短暂,一夜西风凋碧树,落红满眼,秋声满耳,听上去唯觉凄清,妙瑛偶尔抬头看见那南去的鸿雁密如流云,延绵不断,不知不觉间再一举目,却已是肃杀寒冬景色,第一场细雪便如飞花一般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
宫中规矩,冬至那日皇帝会在奉天殿宴请勋贵并阖宫女眷,是谓家宴。杨慕午后便被玉笙服侍着换了都尉常服,头戴七梁冠,由万安亲自护送进了宫,先是给皇帝请安,又见了众位王爷,等到宴席开时,他才得知自己被安排在郡王和一众老辈驸马那桌,内中有年纪相仿的,也有岁数相差太多的长者,他一一按礼数厮见完毕,守着规矩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听别人议论闲谈。
因是家宴,人数不多,杨慕虽坐得离御座和宫中贵人们远些,也不过稍微探首便可以在人群中寻到妙瑛,她穿着淡蓝色蜀锦平金缠枝菊纹的半臂,粉颊被一旁的炭火烛光一应,更增娇艳,她侧着头,正和身边的一位丽人说着话,美目流盼间,脸上那小小梨涡又倏地一现。
皇帝近日心情愉悦,妃嫔们自然也跟着凑趣说些热闹话,密嫔是内中最为年轻的,性子活泼,因指着妙瑛对皇帝笑道,“皇上给公主定的好女婿,我们可还都没见过呢,不如趁今日家宴,让我们见见那驸马都尉,也好开开眼,看看如今小辈里的清贵公子是个什么样儿。”
她说完,立即有嫔妃跟着拍手起哄,都要皇帝唤来杨慕让大家看看。皇帝一笑,命人召杨慕近前,众人一见更是绝口夸赞,都道皇上好眼光,又给妙瑛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