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他倒会耍滑。”皇帝嗤笑道,“三司的人如今也没个手段,对付一个公子哥竟都问不出结果。”
常喜微微一凛,低声道,“大人们已然尽力了,讯杖八十,是褫衣受的杖,听说都尉已是昏厥了几次,又加拶刑……恐怕一时都尉受不住,大人们也不敢再加刑。”
皇帝皱眉道,“这点子刑罚佑堂就看不下去了?如此妇人之仁,朕素日真是高估他了。罢了,朕且去听听,公主如何为她的丈夫开脱讨情。”
长春宫中仍是一片缟素,皇帝入内时,见妙瑛坐在下首处,虽无特别的戚色,但形容已有几分清减。
皇后与妙瑛见他来了,忙起身下拜,皇帝微笑道,“都起来罢,朕今日事情多,倒忘了小瑛进宫来了,是专程来看皇后的?”
妙瑛起身,含笑道,“臣妹是来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等了这会子,可算是把皇上盼来了。”
皇后许氏是皇帝发妻,深知他性情,看着这一对昔日感情深厚的兄妹,如今拿腔作势的说着客套的言语,心中已有几分恻然。她陪着说了会话,便借故去看刚满百天的幼子,善解人意的为妙瑛留出与皇帝独处的时机。
沉默须臾,皇帝温言问道,“朕命羽林卫抄检了杨家,你可看见那些违制的物事了?”
妙瑛颌首道,“臣妹都看见了,杨潜确凿辜负了圣恩,可叹这么多年下来,臣妹竟也毫无察觉,不能劝阻,可谓无能之至。臣妹心中有愧。”
“他的事,你如何得知,原也怪不得你。”皇帝摇头道,“朕没有牵连你的意思,你大可放心。”
妙瑛迎着皇帝的目光,道,“皇上隆恩,臣妹感激不尽。可臣妹也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开恩,还望皇上能赐杨潜一个体面的死法。”
皇帝愣了片刻,没有想到她首度开口求情,竟不是为了杨慕,而是为了杨潜,他自然不知杨慕曾求过妙瑛保全父亲的尊严,不禁嗤道,“你替杨潜求情?此人罪大恶极,已有人上疏谏言朕将其凌迟处死,朕缘何要顾全他的体面?”
妙瑛起身,郑重下拜道,“臣妹并非为杨潜求情,而是为着皇考和皇上的颜面。杨潜是咸平朝最受皇考器重的臣子,如今皇考甫一仙逝,皇上便将其问罪,知道的说皇上整肃吏治,自是清明之举,可若是有那等居心不良的小人,定会编排皇上是忌惮其为前朝重臣,恐怕也有忌惮皇考之意。本是名正言顺之事,却禁不住旁人胡乱猜测,若此时皇上再用重典,只怕更会令臣工和天下人猜疑—皇上是为了咸平朝时和杨潜多有龌龊,才会以雷霆之怒,在皇考仙逝不到月余,便要剪除此人。”
皇帝待她说完,颇具玩味的笑道,“小瑛是在关心朕的名声?为君者,千秋功过翻云雨,朕若是瞻前顾后,那干脆什么都不要做,清静无为最是有效。”
妙瑛摇头道,“皇上是有魄力的明君,自然也是皇考的孝子。诛杀杨潜,是皇上英明,留他一个全尸,是皇上仁善。此举是为全皇考颜面,给天下人一个警示,亦是安抚那些不得已趋附杨潜之臣僚。”
皇帝听她这般言语,倒也契合了自己的心思,却仍是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来,小瑛确是一心为了皇考和朕着想了?”
“是,臣妹始终是皇考的女儿,是李家的人。”妙瑛顿了一顿,抬首坚定道,“其次才是杨家的冢妇。”
皇帝一怔,旋即想到她这后一句才是提醒自己,不禁轻笑道,“你说了这么多,便是要为杨潜求一个全尸,朕亦可以考虑你的建言。只是朕不免好奇,你竟不为杨慕求情?还是接下来亦有话对朕说?”
妙瑛沉默片刻,狠了狠心肠,回道,“臣妹只求皇上这一桩事,至于杨慕,臣妹信他,更信皇上天心明察。”
皇帝挑眉笑了笑,道,“朕知道了,你起来罢。”他拨弄着手中的一串玛瑙佛珠,含了一丝恶意地笑问,“你能如此为皇考,为朕思虑,朕很欣慰,也不枉皇考疼你一场。朕近日闻得皇后多次建言,要为皇考诸嫔御请封,嘉太妃乃是皇考晚年位份最高的嫔妃,拟册封为贵太妃。只是朕想着,嘉太妃终究不算对社稷有大功,若是册封恐难服众,今日正好你在,你是嘉太妃所出,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妙瑛刚刚起身,闻言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五内一阵摧伤,皇帝竟拿母妃晋位之事来做要挟,她咬了半日牙,想着那日杨慕临去时哀恳的神情,知道自己终是要对不住母妃,她勉强一笑道,“皇上所言甚是,臣妹感念皇后娘娘恩典,却不敢太过逾制,臣妹自会上奏,为母妃请辞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