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大师(49)
“不是僧侣却能久居招提寺中,我思来想去,只能落到前朝遗族上。”她继续说道,“那小楼地处偏僻,算不得什么好去处,道虚主持既然想要约世子……共商大计,想必要找个十分熟悉的地角儿,因此我便猜——那阁楼主人就是他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一代的传人竟然真的去当了和尚,还成功混到了住持。
“你想得没错。”听完叶可可的猜测,秦晔十分爽快地给出了答案,“当年那小皇帝侥幸捡得一命,便留在寺中当了个俗家弟子,娶了周边农户的女儿,也算延续了前朝血脉。太(祖)有令,凡我秦氏后人都要以他们为鉴,所以就一代一代养到了今日,在皇室也不算什么秘密。”
“那群家伙在庙里什么都做不成,只能专心礼佛,佛学修为极为出色,又因身份特殊,什么都可说得,历代皇帝都愿与他们多聊几句,到了道虚这代,更是青出于蓝,干脆直接出了家,成了招提寺的当家人。”
“怪不得,怪不得他能与我爹成为故交……”叶可可喃喃自语。
道虚年纪与叶宣梧相仿,秦斐那时年幼,按祖训参拜招提寺不过是走个过场,哪会真的跟道虚和尚谈经论道?只怕……真正和道虚谈论治国经纬的,全都是叶宣梧!
这么一来二去,叶宣梧不想和道虚成为故交都难。
“世子是如何和道虚相熟的?”她轻声问道。
“那和尚是个假正经,所谓沉迷佛法,不惜出家都是做给人看的,实际上满脑子都是离经叛道,”秦晔嘴角勾出了一个讥笑,“他自己见不得阳光,便四处物色替罪羊、出头鸟,我不过是被缠上的其中一个而已。”
少年穿针引线一般,几句话填补了叶可可推测中残破和缺失的信息,与叶茗的叙述一起,在后者的脑海中逐渐还原出了故事的真相。
就如叶可可先前猜想的那般,“叶相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冤案,只不过这罪魁祸首,是旁人想破头也猜不到的道虚。
太(祖)有言,要后代子孙以前朝遗族为鉴。正是这句话,将前朝遗族代代压在了招提寺,彻底废掉了他们的锐气,但道虚实乃百年难见的鬼才,愣是把这条本朝祖训玩成了自己的保命符——他出家了。
出家人不会再有后代,道虚成为了最后的前朝遗民,也意味着除非他寿终正寝,否则皇帝绝不能轻易杀他,否则就是数典忘祖。
或许先帝不在乎这个,可道虚是看着秦斐长大的,他知道,秦斐能靠着叶宣梧走到今日,纯粹是靠“正统”二字,他绝不会动摇自己的根基,哪怕一下。
于是,他获得了一道免死金牌。
只要他没疯到去亲自行刺皇帝,这免死金牌就永不褪色。
他不去杀,不代表不能蛊惑别人去。
道虚行事不算猖狂,但也绝对称不上隐秘。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目的是否被宫中察觉——不如说,那样说不定还正中他下怀。否则,他也不会在招提寺阁楼里明知道有人在偷听,还佯装无知无觉了。
道虚要的,是大夏彻底乱起来。
按叶茗的说法,他也确实成功了。
上辈子,应当是道虚四处煽风点火的事被秦斐知晓,后者天性多疑,自然会将矛头对准自己的恩师,怀疑对方是否也有反心。而叶宣梧与道虚来往多年,交情人尽皆知,自知辩解无用,才认下罪责,只求宽恕家眷。
毕竟,秦斐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有一个不能杀,那起码要杀死剩下的那一个才会安心。
这就是叶家满门抄斩的真相。
叶可可相信,后来秦斐必然回过了味儿,不然也不会那么固执得要她活着,但对于那时的“叶可可”而言,单是“活着”这一事就已足够艰难。
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叶可可的心却并没有轻松哪怕一分——事态并没有因症结显现而豁然开朗,反而愈发沉重起来。
她知道的实在太晚了。
无法回到过去劝阻爹爹与道虚相识,也无法阻止道虚挑番起事,木已成舟的如今,留给她的是一盘死棋。
至于说服秦斐放下对叶家的猜疑?
她还没有自不量力到这种地步。
叶茗说,叶家抄斩是在腊月,按照案件审理的流程往前倒推,下狱起码是在半年前,再抛去前期种种准备占用的功夫,那么秦斐真正对叶家动杀心………就在今年!
道虚和尚竟然真没夸大其词!
有那么一瞬,叶可可几乎要被这滑稽的命运给逗笑了。忪怔间,有另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要是,道虚死了呢?”
死人,自然是没本事四处兴风作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