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你的四季(91)
周铭在她身边坐下,顺势搂过她的肩,让她靠在怀里。
“时晏,你今天高兴吗?”他问。
“高兴啊。”苏时晏闭着眼睛轻声说,“周铭哥你呢?”
“我也很高兴。”周铭低声回答。
苏时晏睁眼去看他。
周铭的神情分外柔和,小亭子外的人工藤蔓像墨绿色的瀑布,在他的侧脸上投射下阴影,使周铭的注视带上些昏昧、晦暗不明的意味。
可他仍旧温柔,他等了她这么多年,仍旧愿意对她温柔,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苏时晏满心惶恐,又感激不已。
苏时晏忍不住问周铭:“你在S省的那四年是怎么过的呢?”
有想过我吗?
“没什么特别的,”周铭想了想,漫不经心地玩着她颊边散下来的碎发,“每天三点一线,忙忙碌碌就过去了。”
“就没什么好玩的吗?”她问。
周铭笑了笑:“没有。”
苏时晏回忆起自己的大学四年,是最放松的一段时光,虽然学业上没什么建树,但闲暇时看了许多冷门的好电影,也把那些本该绝迹的乐队老唱片搜罗了个遍,不禁惋惜道:“如果那个时候你没走的话,我就可以带你玩了。”
她亲了亲周铭的下巴,叹了口气说:“我真想带你去玩。”
周铭笑起来,逗她:“你想带我去哪玩?”
“哪里都可以。”苏时晏小小声。
“现在也来得及。”他说。
苏时晏茫然地抬头:“……什么?喂!周铭哥你干什么!”
她又被抱了起来。
苏时晏这才发觉之前苏宇哲开玩笑说“你周铭哥可是习武之人”可能并不是说着玩儿的,她再怎么说也有九十多斤,居然被周铭像摆弄玩具一样抱着走了这么久,还没见他出现一点疲态。
她不知道周铭要带她去哪,又想到她刚提到说要带他去玩,应该是由她来指路才对,因而不免心中不忿。
周铭抱着苏时晏走到酒店后花园外围,路边停着一辆黑色敞篷车,他打开车门把苏时晏放到副座上去,苏时晏趁机扯住他的衣袖。
“这车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她讶然。
“今早开过来的,”周铭吻了吻她的唇角,低笑着说,“跑路方便。”
苏时晏会意,也笑起来,说他“老奸巨猾”。
周铭驱车离开了酒店,往另一个苏时晏未知的方向开去。
“要不要先通知一下苏宇哲我们先走了?”周铭偏头看她一眼。
“他的致辞还没有说完。”苏时晏晃了晃脑袋。
周铭笑起来。
车开了很久,期间苏时晏睡着三次醒过来三次,天都要黑了还没到达目的地。
离开得越远,空气越潮湿,圆日被山峦起伏遮挡,缓慢地下垂,如同一场山火突如其来,将时间燃烧殆尽,唯余水光潋滟,永不老去了。
苏时晏恍然间突然想到那部陈年的电影,露易丝·约翰逊向汤姆·米勒表白的那天正好是一个相似的下午,跟今天一样潮湿、朦胧、光线昏昧,太阳就要落下来了。露易丝·约翰逊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格子短裙,怀揣着自己卑微的心事敲开了汤姆·米勒办公室的门。
露易丝·约翰逊心里是忐忑的吧,爱情总会让人忐忑,但这个勇敢的姑娘下了决心,她爱汤姆·米勒的全部,爱他碧绿色的双眼和微微蜷曲的短发,她更爱这个爱着汤姆·米勒的自己,世界因此而变得不同了。
“周铭哥,”苏时晏的发髻早已被吹乱,她干脆把头发放下来任风吹拂,轻声问,“你还记得那部电影吗。”
她没有说太多细节,但周铭显然是记得的。
“记得。”周铭说。
他也没同她多说什么,只是踩油门的力度更大了,汽车顺着高速公路疾驰而过,拖曳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周铭自然对那部电影印象深刻。他想到的是汤姆·米勒得知露易丝·约翰逊死讯的那天,汤姆·米勒站在烈日女子监狱的门口,被狠毒的日光曝晒,心怀绝望却又无比平静。
汤姆·米勒一定是可怜自己的吧,陷入爱情中的人总是可怜的,就像在灌木丛深处捡到一颗秘果、被翻涌的海水吞没、是火热的、冰凉的、酸涩的,抓着人心不放的,无休无止,不能安生。
这些周铭很早之前就感同身受,所以他觉得没什么。
湿意渐浓,他们快到了。
周铭偏头看了一眼他的未婚新娘,笑起来的时候她是清晨早餐桌上的百合花,撒娇的时候她是一只狡黠的拥有火红毛皮的狐狸,哭泣的时候她是沉溺在深冷海水中的人鱼,但现在她坐在他身旁,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他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