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尧忍不住打着颤，将衣领往上掀了掀。

往日冷清的广场，如今人头攒动，她随意扫了一眼，广场上几乎站了一百多号人。

目光一怔，哪来那么多人？

他们之中，多数是年轻人，虽穿得少，但又不畏惧严寒。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吹着牛皮，打着趣，手里还举着根从门口小贩那里买来的荧光棒，在这浓浓夜色里，亮起一片星光点点。

年少的友谊干净纯粹，兄弟们愿为彼此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因为一句话而竭尽所能。

好在宴燃、陈子俊他们认识的朋友不少，能喊来的基本都喊来了，不仅这样，还给冬尧配齐了一支乐队。

舞台上万事具备——乐器、音响、麦克风、灯光等，应有尽有。比起上次那简陋的演出而言，这颇有几分小型演唱会的架势。

冬尧越过人群，目光定格在不远处一抹出挑的背影上。

宴燃被人群簇拥着，由于身高的优势，他很难不脱引而出。他背对着她，不知在舞台前弄些什么，等弄的差不多了，有人过来找他说话，才停下动作，转过身来搭话。

他侧身而立，两腿修长，背脊挺拔，说话间，表情依旧淡而冷，浑然一副轻世傲物的模样。

今夜风大，黑色挡风外套被吹得稍稍鼓起，里头是一件同色系的连帽衫。他偏爱黑色，又极为适合，一身沉闷冷清的黑色衬得他肤色冷白，五官更加立体深刻。

长成这样，很难不引人注目。

冬尧淡淡地收回视线。

……

众人中，最先发现冬尧的人是徐琳。她一秒撒开杨鑫的手，越过人群朝她跑过来。

“你总算来啦，我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徐琳的手上套了副毛茸茸的手套，说话间，她抬起手来蹭了蹭鼻尖，“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确实惊喜，不仅惊喜，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内心深处翻腾着。

“我们准备了好几天，总算有个正形了。”徐琳兴奋道，“你看台上的那几个男生，全是他们在市里的朋友，搞音乐的，硬是把人拽来了。”

冬尧垂着眼睫，眼底流出来的情绪很淡很淡：“冷不冷？”

她不善于表达情绪，多数会被认定为冷漠无情，可实则，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冷啊，都站好几个小时了。”徐琳搓了搓手，“宴燃对你真好，没想到最终俘获他心的人是你啊——”

她笑嘻嘻道：“不过你放心，我一点都不吃醋，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两能在一起，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冬尧内心一个问号。

你好像有男朋友吧？

若不是杨鑫冲她们喊了声，徐琳还能抓着她在寒风里唠上半小时。

舞台准备就绪，就等她来了，如今主角到场，在一片欢呼雀跃中，冬尧被簇拥着走上舞台。

今夜天空浓稠如墨，夜幕笼罩下，舞台熠熠生辉。时不时有几道斑斓的光影折向上方，映得夜空璀璨夺目。

台下人头密集，还有路过时被这场面吸引着不断涌入的人流。

夜间气温骤降，这会直逼零下，呵气间尽是袅袅萦绕的白雾，奈何现场气氛高涨，丝毫不受低温影响。

台下人声鼎沸，为之鼓舞，为之狂欢。

冬尧被周遭气氛感染，所有的神经细胞都在顷刻间活跃起来。她转身朝向乐队报了个歌名，彼此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一场盛大的，属于她一个人的演唱会，即将拉开序幕。

冬尧缓缓闭上眼，一颗心仿佛漂浮在旷远无尽的海面上，浮浮沉沉。

原本清冷的声线染上了绵柔与缱绻，从麦克风里缓缓流淌而来。

她唱着——

“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流连，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逆着光行走，任风吹雨打……”

……

那一夜，冬尧连续唱了好几首歌，宴燃就半倚在不远处的那颗老槐树边，像之前的那次一样，做个安静的倾听者。

她的黑发在风中乱舞，眼神却无比坚定，那里承载着光和热，是对梦想的追逐与向往。他看到了从前那张若笼清霜的面容，在这一刻，熠熠生辉，鲜活明艳。

仿佛回到了那夜，雨夜少女，模模糊糊的歌声，人影不断浮现重叠，交织如幻。

嗓子口干涩难忍，喉结上下滚动。

原来心里种下点点，早已在悄无声息中，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