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说过的么?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活在黑暗里……”
“不管你在哪个世界,我可以陪你一起!”
那边是很久的沉默。
童妍又低头重复了一遍,带着鼻音轻轻说:“我可以陪你一起的,沈肆。你看之前那些日子,我们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手机那头有一声压抑的气音,很短促,童妍甚至来不及分辨是风吹过还是他呼吸哽咽。
“一点都不好,童妍。”
沈肆的嗓音很哑,像是吞着冰刃。
他将这一个月来的伤痛和恐惧摊开在她面前,告诉她:“一个无权无势的高中生,骨头再硬有什么用?霍家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将他碾死。这几个月来,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怕霍钧出现,怕小敛和你出事,这样的日子已经够了。”
“沈肆……”
“继续在一起,我们谁也救不了谁。童妍,我的人生已经是这样了,但你还有机会,你以后……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
沈肆顿了顿,艰涩道,“抱歉。”
这算什么?
之前为了B大而奋斗的甜蜜都是假的吗?
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每次她以为可以触及幸福的时候,总是会戛然而止?
童妍看着挂断的电话,呆呆站在楼梯口。
雨声淅淅沥沥,她眼睛里也下起了雨,面对那扇永远不会再打开的厚重的防盗门,好像忽然间失去了容身之所。
太突然了。
是噩梦没醒吗?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童妍一遍一遍问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没有答案,她找不到答案。
……
去往机场的小轿车上,沈肆握着手机,额头抵着手腕上的幸运珠不住深呼吸。
许知书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少年双肩颤抖,能听到些许零碎的、压抑到极致的哽塞声音。
他蓦地心痛。
从认识沈肆的那天起,这少年就有着狼崽子一样的凶狠冷漠,能忍一切难忍之痛。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沈肆这样脆弱的一面。
离开那个女孩,无异于让他把心头肉一片片剜出来。
“小肆,你真的舍得下她?”
许知书心生不忍,将车停在路边,“你的武术才刚刚登上起点,九月份就是中俄友谊赛,这是你登上世界竞技舞台的敲门砖。你要真回了霍家,这一切都没了。”
沈肆握拳的指节泛白。
许知书叹了声,认真地说:“师兄说认真的,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过了很久,久到许知书以为等不到回答时,沈肆抹了把脸抬头。
他的眼尾泛着脆弱的红,将空洞的目光投向窗外,哑声说:“走吧,师兄。”
“小肆,你再想想?”
“走。”
少年咬唇靠在椅背上,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他始终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和那私生子叔叔合作后,他得到的唯一教训,就不是不该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沈肆认清了现实。他的存在,只会将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拖下深渊。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一个人躺在无边的夜色中忍受命运的愚弄,满脑子都是一个疯狂的念头:杀了霍钧。
周娴的出现,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死一般的沉寂中,许知书重新启动了轿车,机场的标志近在眼前。
沈肆抿着唇线,想起了最后一次送童妍回家时,在林荫道上遇见的童家夫妇。
他不怨他们。
他们只是像自己保护童妍一样,在保护着他们的女儿。
但沈肆没有想到,童向阳会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小沈!”
那天傍晚,童向阳叫住他。
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跑两步就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年轻人就是身体好啊,走得这么快。”
沈肆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身后,童向阳小心措辞着,声音里满是矛盾无奈。
“叔叔是个平头百姓,有着普通人都有的弱点,也是迫不得已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谁不想女儿开开心心的呢?但你还年轻,不要过早地对这个世界失望。”
沈肆咬着唇肉,半晌说:“我没有怨你们。”
正是知道他不怨不恨,所以才于心难安啊!
“你误会了,我追上来不是想请求你的宽恕。我人到中年,虽懦弱无能,但好歹有二十年积攒的从业经验。”
童向阳走上去拍了拍沈肆的肩,“所以,你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听听我这个专业律师的建议?”
沈肆一僵,回过头来。
童向阳抬手看了眼手表,露齿一笑:“按分钟收费。先赊着,以后记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