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把人放了。”被压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居然也开始劝,“我们就是来谈赔偿的,你这样是干什么?”
对程凉的话无动于衷的年轻人却对中年男人这两句话反应很大:“赔偿?!爷爷一条命都没了他们拿什么赔偿?!”
“我要让这草菅人命的医生在爷爷灵堂前跪着披麻戴孝!”年轻人发狠地使劲勒住林主任的脖子。
林主任的脸迅速涨红,怕挣扎会更加刺激他,只能一动不动地任他拽来拽去,只是一双手很不自然地悬空用力,生怕推搡间伤到了手。
那是得救人的外科医生的手。
“你爷爷手术的时候你不在现场吧?”程凉再一次开口。
这个话题终于吸引了年轻人,他恶狠狠地说:“要不是我在外地,我根本不会让你们这帮庸医碰我爷爷!”
程凉状似无意地往旁边挪了一步,那年轻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程凉动。
“你爷爷的手术术后出血是可能发生的问题之一,其实很好解决。”程凉一边说一边继续挪动,破掉的白大褂晃晃悠悠。
那年轻人为了更清楚地听到程凉说什么,拽着林主任也跟着走了一步。
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是压着中年男人一直在伺机而动的民警。
“只要找到出血点。”程凉继续慢吞吞地一边说一边挪步,“重新做个小手术就可以解决……”
后面的话,淹没在尖叫声里。
蛰伏的民警抓到机会迅速起身,一脚踹掉年轻人手里拿着的裁纸刀,手肘猛烈撞击年轻人的身体。
年轻人吃痛,下意识松了手。
林主任就这样高举着双手颤颤巍巍地往前冲了几步,被程凉扶了下来。
一场闹剧尘埃落定。
被民警制服的年轻人却仍然盯着程凉,锲而不舍地问:“为什么不手术?都知道是出血了,为什么不止血?”
所有人都以为程凉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他提到手术纯粹是为了吸引年轻人的注意力好解救下林主任,他对这些人的厌恶根本没有遮掩,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但是,程凉在一片喧嚣中蹲了下来,和那个年轻人对视。
“医院做手术是需要患者或者患者家属签字的。”他说,“你们家的人,只想要赔偿,都不想签字。”
刚刚被解救下来的林主任忙着检查自己的手有没有受伤,一时失察没拉住程凉的缰绳,此刻后脑勺一麻,只觉得大事不妙。
“你们家的人,就让你爷爷躺在ICU,拦着我们做手术拦着我们做治疗。”
“你爷爷的出血点只有那么点大。”程凉伸手,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半厘米都不到的口,“流了两天血,终于失血而亡。”
双手被押在背后的年轻人抖着嘴唇抖着脸:“你说谎!”
程凉扯起了一边的嘴角:“他们刚才还跟你说,他们就是来谈赔偿的。”
他说完就没有再开口,维持着要笑不笑的表情,看着这年轻人的脸从红到白,眼底是被颠覆后的疯狂和茫然。
那人,甚至不敢看向他刚才躺在地上闹事的长辈,他连问都不敢问。
“别刺激他了。”押着年轻人的民警皱眉,不想再把事闹大。
程凉低头笑笑,直起了腰,重新站直。
“卧槽,师兄今天是杀疯了啊。”因为吃晚饭晚到办公室只能在外围观的年轻医生轻声嘀咕了一句。
“多爽啊。”另一个年轻医生感叹了一句。
盛夏回头,那个感叹的年轻医生盛夏认识,程凉喜欢叫他回答问题,叫小周。
规培医生里的学霸。
问什么答什么,从不卡壳。
“所以他老让我们去撸铁,也是有原因的。”小周吸着手里的加糖奶茶,扶了扶眼镜框。
***
因为傍晚发生的事,盛夏晚上术前交流的流程就变得非常缜密。
为了避免出现患者和患者家属对手术意见不同的麻烦,盛夏和唐采西的术前沟通居然都是分开一对一的,先是程凉和唐采西聊手术过程,聊完了才轮到盛夏去签字。
可怜唐采西之前对胆囊结石一点都不了解,进去十分钟听得心惊胆战煞白了脸,出来的时候拽着盛夏的胳膊:“要不,我们还是让你爸妈过来吧,我害怕。”
“……我手术你怕什么?”盛夏傻了。
“毕竟是开刀啊,万一手术过程中出事怎么办?我看上面的危险情况列了大半张A4纸。”唐采西紧张得胃痛。
“那都是万一。”盛夏拍拍唐采西的肩,“没事的,就算真有万一,这不是还有你在外面陪着么,真有什么事,你在我也放心。”
受到刺激很容易感动得唐采西眼眶红了。
盛夏这话说得很真诚,连着看到两个家庭的家属,让她觉得,其实有时候家人也不一定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