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边疆县城医院的二十四小时,一个援边医生在二十四小时里遇到的那些事。
有碎片的,也有连接的。
家属们有亲人去世嚎啕大哭的,也有出院以后看着阳光笑的。
医生们有累倒在走廊里随便一靠就睡着的,也有半夜还在练习室里练习血管缝合的。
至于程凉,他在无数人无数次程主任的称呼下,一直在忙碌。
手术室里、教学室里、办公室里、甚至自己家里,他大部分时候都很严肃,对着病人不苟言笑,家属有事找他他也一定会站在有摄像头的地方,病人私下里都说,这个大城市过来的医生可凶,不听他的话他就不给他们做手术。
但是病人出院,他会笑。
病人走了,他会在晚上手术做完巡房的时候看着空床位笑一笑。
自己带出来的手术团队独立完成手术了,他也会笑,早上查房前开会的时候会点名表扬,那种时候,他的表情就会变得很温和。
还有,洗衣服的时候,他会笑。
……
二十几分钟时间真的不长,没有配乐只看视频也稍微有点干巴巴。
但是程凉只看了几分钟就没有了一开始扭捏的感觉,他搂着盛夏安安静静的看完了一整部片子。
最后的镜头之后,后面是留出来的空白画帧。
程凉很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样?”盛夏问他。
程凉说:“你拍出了我想要的东西。”
他最开始参与纪录片拍摄想要的,让后来的人可以少走弯路的东西,盛夏拍出来了,她甚至拍出了能安慰人的东西。
来这样的地方援边,苦累是一座大山,寂寞则是另一座。
苦修一样,手里的技术因为没有仪器在这样的地方很难施展,以前很简单的开个单子就能检查的事情,在这里还得住院手术。
语言不通,水土不服,从头开始。
盛夏拍出了他的寂寞,也拍出了他的救赎。
和爱情无关的东西。
二十几分钟时间,都在阳光里。
生离死别在所难免,医生不是神手术也会失败也有治不好的病人,病人家属也总是会遇到特别不讲理的或者一开始讲理后来出点问题就各种刁难的。
援边这样的地方,不是世外桃源。
在大城市里遇到的问题,这里一样会有,一样会有很多。
但是,这些都发生在阳光下。
灿烂的阳光下,晚上八九点了还是西晒的要死的地方。
悲伤痛哭的时候,阳光会从窗户的角落里洒进来;医闹最厉害的时候,也有病人家属为了保护正在手术室里的病人,和那些带着凶器的家伙据理力争;手术失败的时候,病人死亡的时候,医生低声宣布死亡时间的时候,窗外,会有笑着出院的病人,会有永不消失的启明星,会有门口踢球欢笑的孩子。
阴影,只是阳光正烈的时候不可避免出现的对立面。
有时候只需要抬头,只需要往前走一步,只需要打开窗,就总能有能够驱散阴影的光亮。
二十几分钟时间,两个多月的跟拍,盛夏这个纪录片导演,很精准的拍出了这样的片子。
安慰人心。
哪怕拍摄的是边疆县城医院这样的地方,哪怕她的镜头里毫无保留的拍出了这里的苦累贫穷。
但是看完了,会觉得温暖。
盛夏热爱纪录片,她觉得纪录片真实。
盛夏拍摄的纪录片,在真实里有程凉刚才一直想要的瞬间,让自己落地的瞬间,活着的意义。
“你拍出了超出我期待的东西。”他摸摸她浑圆的脑袋,叹息,“要不,直接自立门户吧,我投资,我觉得你拍的东西不会亏。”
盛夏被逗笑了:“丁教授已经同意我下一部纪录片的选题了。”
她才不要自立门户,她翅膀还没长好呢。
“他肯定会同意。”程凉一点都不意外。
丁教授收揽了这样的人才,他的工作室应该可以锦上添花了。
“有那么好吗?”盛夏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又点了播放键。
程凉:“……”
第二次在看到自己那张黑漆漆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就不怎么浪漫了。
“我真有那么黑吗?”他忍不住嘀咕。
“就这个颜色我还是加了滤镜的。”盛夏仰头看他,加重语气,“你到机场接我的那天,戴着口罩站在那里我以为是乌木雕。”
程凉:“…………”
什么鬼形容词。
“不过,你跟我下飞机一开始看到的时候感觉不一样了。”盛夏说,“我一开始还挺讨厌你的,虽然告诉自己这是工作,但是还是带了偏见。”
“觉得你没用,消极,全身都是无力感。”
“我那时候就在想,你肯定还没找到你的胡萝卜,不知道在这个地方瞎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