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进去吗?”盛夏问他。
程凉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他很沉默, 等盛夏进了屋, 他开着大门,开了屋里的大灯,弯腰给她找了一双拖鞋。
程凉的房间跟盛夏的那间格局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他的房间很空,看起来更大。
没有沙发没有茶几,盛夏房间放沙发的地方被他铺了块地毯,上面丢了几个抱枕。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套和医院差不多的桌子椅子,一台笔记本,然后就只剩下角落里的一张大床。
倒是不乱, 就是屋里还有烟味,盛夏看了一眼阳台, 发现程凉把刚才抽烟的烟灰缸丢在阳台上的一株仙人掌里。
…………
这人,热爱祸祸仙人掌,哪哪都有。
盛夏转身。
程凉还站在玄关, 等她在屋里看完一圈,他才拿起遥控器把墙上的投影仪关了。
左侧一整面墙的幕布上正在播放几只狐獴在草原里小心翼翼查探然后被胡狼围攻的场面。
关掉前,盛夏看到右上角写着动物世界四个字。
“这些都可以拍。”程凉说,声音很哑。
他知道盛夏来这里的主要原因, 他今天遇到了医闹,提拉婆婆死了,医生回家后的心理状态,肯定也是需要取材的。
其实他刚才去阳台抽烟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叫盛夏过来。
虽然他现在的心理状态,真的不太好。
“你晚饭吃了吗?”盛夏问他。
程凉没答,伸手把玄关开着的那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完,捏扁了以后跟盛夏说:“你等我一下吧,我出去买点水。”
他这里什么都没有,小冰箱都搬到盛夏那边去了,每天下班就在隔壁买瓶矿泉水,上班再把空瓶丢到隔壁回收站。
他刚在在玄关站了半天,发现他这里没有可以招待盛夏的东西,连糖都没有。
烟也没了,刚才盛夏敲门他一激灵直接塞垃圾桶里了。
他得让自己出去吹个风,才能忽略掉盛夏刚才问他晚饭吃了没的表情。
盛夏没拦他。
他有点狼狈的出了门,在超市里拿了几大袋吃的,上楼前先去小白他们那里分了一半,上楼的时候特意开着门禁锁。
上来之后拆开一个新杯子,用开水烫了几次才给盛夏倒了水。
又是牛奶。
还是温牛奶。
盛夏一直安静的看着程凉忙东忙西。
他们孤男寡女,房间里只有床,程凉开着大门,开着二楼的门禁锁,还打开了二楼很少会打开的廊灯。
重逢之后,程凉做事一直都很有分寸感。
盛夏知道,重逢之后程凉始终都在避免让她觉得尴尬。
小地方民风淳朴但也很保守,她在这里跟拍程凉两周,甚至住到他屋子里同一层楼,她也基本没听到有人说她这方面的闲话。
这其实很罕见。
因为程凉真的很注意。
他比他外表看起来要细心很多,她的工作他也从不插手,哪怕有时候听到摄像大哥说她闲话,他脸色很不好,也能憋着一句话都不说。
甚至不会开口问她,只是下一次再要去那个地方,他会刻意绕开摄像大哥的定点。
因为他很清楚,他一旦开口,盛夏的处境会更难。
那些人会传的更难听,比如女导演能上位,通常都是睡出来的,你看这不,拍了几天这男主任就开始帮她说话了。
盛夏其实担心过。
也庆幸过,她跟拍的这个人幸好是程凉。
“你想聊提拉婆婆?”程凉终于忙完了,他让盛夏坐在书桌前的那张凳子上,自己去阳台搬了张锈迹斑斑的铁艺圆凳子,盖了张报纸就坐了。
两人都在书桌前,程凉在一通布置之后终于在他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弄出点采访的样子。
他搓了把脸,于是就又回到白天程主任的样子。
配合拍摄,把自己的情绪全收起来。
盛夏过来,是为了拍纪录片,他同意跟拍,是因为不想这三年的心血白费。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这个小县城医院,做了多少事,放弃了多少东西。
一开始是为了逃避,他终于能上手术台之后,林主任就走了,剩下的那个手术团队也留在了市里,他来苏县,只带了两个规培生和老盛。
苏县现在的外科团队,尤其是肝胆外科,真的是他一个个培养出来的,他去市里找了麻醉医生,他去市里请了现在的急诊医生,他和老盛两个人挖光自己的朋友圈,才搜刮出来几个年轻人,然后手把手的带了两年。
这些人,不能因为他回鹿城了,就散了。
这是他留在苏县的火种,不能因为他走了,苏县就又不能做肝胆手术了,又得千里迢迢去市里,排队,排号,大部分老人,直接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