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时休息也没什么事做……”
他自言自语了半天,声音越来越轻, 耳朵越来越红,本来有点恼羞成怒想自己先进村,结果走了两步又觉得这地不平盛夏盯着摄像机走路太危险,只能又走回头:“你走路看着点, 这里路不平。”
盛夏隔着摄像机对他比了个OK。
“这样的村有很多么?”她问。
“这附近的几个村应该都是这种情况。”程凉回答,“年轻人都走了,留了老人在村里。”
“都是你们医院负责送药?”盛夏又问。
“有几个村太远了,覆盖不到。”程凉叹口气,“而且,也有很大一部分老人的经济情况并不能允许让他们长期吃药,还是有部分药不在农村医保范围内的。”
盛夏唔了一声。
这个沉重的话题,他们这一周聊到过很多次了。
程凉带着盛夏进了村,让到一旁:“我跟村长说过了,这个村可以拍,别进屋就行。”
他自己把药往村口的石桌子上一放,自己坐到另一张凳子上,掏出一个老人机功放了一首好日子。
盛夏:“?”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老人机,声音震天响,放了半首歌,村里陆陆续续有人开门,探头往村口看了一眼,一个个慢悠悠的出了门。
盛夏:“……”
这喇叭也是别致。
“这歌吉利。”程凉笑了,“村里老人喜欢。”
“这手机呢?”盛夏其实很想说,你为什么买个老人机也要用红蓝配色。
擎天柱不会放过你的。
“买的,找了好久。”这人还宝贝的很,献宝似的在盛夏面前晃了晃,“好看吧。”
盛夏:“……”
她只能后退一步,让村里的老人慢悠悠的走到村口,从摄像机镜头里看着程凉关了手机功放,从兜里掏出一份表格,对着表格上的注音磕磕巴巴的高声念老人的名字,等念到名字的老人走上前,他就又开始比手画脚,量个体温测个血压,有几个还摁了摁对方的肚子。
老人动作慢。
程凉动作也不快。
全部检查好了,就把药箱里的药给老人,老人在表格上画一个圈或者盖个手戳。
有条不紊的。
盛夏看着摄像机里的程凉,有些惆怅。
可能换个人来跟拍程凉,不会有她这么感慨。
程凉变得太多了。
他在这里的风评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除了执着的买房子和买洗衣机,他身上已经一点过去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她跟拍了一周,中间也遇到过不讲理的病人家属或者坚持饮酒的肝病病人,但是她在程凉脸上再也没有看到过愤怒的表情。
他很平静的把属于医生的那部分做完,而不是医生的那部分情绪,他已经学会了隐藏。
三年时间,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医生。
但是他跟她说,他最怕的就是死亡。
盛夏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的变化,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看着一条咸鱼翻身,心情会那么复杂。
她偶尔,会想念那个耷拉着眼皮对病人说你下次生病别来找我的程医生。
程凉不知道是不是若有所觉,抬头看了她一眼。
盛夏伸手比了个她去周围拍一圈的手势,等程凉点头,她绕着程凉又拍了一圈,自己进了村。
走的时候听到围着程凉的一个奶奶用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问程凉:“程医生啊,这女娃是电视台的哇?我们还得上电视哇?”
“是女导演。”
盛夏只听到程凉回答了那么一句,就走远了。
远远地,她发现那几个围观的老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
很稀罕的样子。
盛夏笑笑,开始专心取景。
村落的建筑很有特色,黄色的泥土房,楞格状的窗户,通风好,高处还可以拿来晒葡萄干。
村里还有一些不需要去领药检查的老人,拿着蒲扇坐在门口,盛夏怕他们不愿意入镜,镜头快扫到的时候总是刻意避开,直到有个老人兴致勃勃的背着手过来,和盛夏比手画脚了一会,让盛夏给那十几个老人拍了一个合影——他们以为那个是照相机,所以盛夏就把会动的影像给他们看,又指着老人家里的电视机。
比手画脚很费劲。
但是可能因为彼此都没什么恶意,盛夏到最后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懂她是来干什么的,只知道他们好像听说会上电视,就笑开了花,咧着嘴鼓掌。
平静并且快乐。
摄像机收音里,也只有枝头知了不止疲惫的叫声和盛夏的脚步声。
***
程凉送药,花了很久的时间。
老人们反应慢,他还得对着音标一个个念出名字确定是不是对得上号,中间不能出差错,另外还得比手画脚和一些需要定时复诊的老人再次确定他们去医院的时间,到时候院里有车的话就能一起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