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569)
“苦?”浑沌狰狞道,“苦是与他们的贪嗔痴共生的本性!此消彼长,同生同成!你听不见吗?!”
众生心念像海潮一样涌来。
让我富有吧,富有就不苦了;让她爱我吧,有她就不苦了;让他们倒霉吧,他们倒霉我就不苦了;让我胜利吧,胜利就不苦了……
小世界没有了,可大天地当中仍有众生在认同他的道!他们的心欲化作浩大的声浪,汇成听不清内容的狂热呼喊,把天地刷成一片嘈杂的白色声浪,吞没了黑沉沉的狱影。
由苦凝聚而成的地狱带不来公允,再严密的律条也法替代因果,它们都限制不了心,也消除不了苦。
地府并不能弥补道之缺,它只是一个暂时治标不治本的补丁。
否则,那些曾经淹没长阳的心念,又为什么要渴望着寂灭?
“你以为,我的道是什么?”大玄轻轻地笑。
记命笔沾着世间的墨,每一根笔毫都是众生的因果,它们接在他的指骨上。
因果。
他将自己的本道,改换成了因果。
万千笔毫挥就墨色,染尽那自道之缺中诞生的畸形之道。
每一段膨胀无度的欲望都被加上了锁链,每一段没有结束的因都被接上了果。
世间的因果运转有了残损,神明以自己的力量予以落点。
残缺的因果救不了这方天地,但以因果为道的神明可以拔去创口上生出的腐花。
坠入深渊,归入寂灭。
浑沌当灭。
墨色染尽天地大白,寂静吞没众生嘈杂。接在神明指骨上的因果,从苦开出的缺口中钻进浑沌之道的根基,使这自众生心欲当中诞生出来的怪物重归虚妄。
扑。像一声轻落的风,墨色崩散,没有了白,也没有了黑,没有了不甘执妄的浑沌,只剩下他最后不可思议的遗言消散在风里:“你疯了……”
大玄低头咳了一声,抵在唇边的拳头上沾了红,但他身边幽寂的气韵却更浓了。
天上的月光降临到他身侧,自生的火焰凝聚成了一个身影,白帝、水相、化芒……
“你受了伤。”无形无质的月光将大玄锁定,太阴看着他,神色复杂。
她以月光看到了冀地,大玄的伤是他自己造成的。
大玄毫不在意自己落入天神的包围当中,气息寒凉道:“你也受了伤。”
他的道不是因果,天生长阳掌天地之阳。他只是通晓因果。
因果有没有乱,本也挨不着他。
可是当他将这已经混乱残缺的道移为自己的本道之时,因果有伤,他便有伤。
长阳的道不会想要寂灭天地,因果之苦才会如此。
“你做了什么?”他问道。
太阴的伤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太阴张开手,一颗星辰从她掌中升起,记命笔灵蜷缩在里面。
“这支笔,当初也融入了我所通晓的命理。天地命理有乱,神庭当负之,以大天尊之名,承负天地劫气。”
这同样不是太阴的道,她因此而伤,劫不消,伤不愈。
但只有如此,才能达成她的愿——就算浑沌已死,天地间的劫气却仍要二分。
“你所执掌的那些劫气,寂灭不了世界。”这才是她的谋划,从根源阻断大玄的道,“你的道走不通。缺损可以弥补,劫气可以消弭,伤痛可以愈合。换一条道吧,我和你一起走。”
“原来如此。”大玄却仍如此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并不能触动他。
他所在之处仍笼罩在幽寂的黑暗中,天地间却亮起了一盏盏灯。
从大青山野,到淮水诸脉;从修士所居,到诸国凡尘……
那振翅而飞浴火重生的大鸟、庙宇当中挤挤挨挨的有应公、行走世间的鹿妖……
还有那在无尽雪原深处,废弃神庙的祭坛旁,那一盏始终不肯熄灭的心焰。或大或小,温暖明亮。
以炎君之名建立起来的明灯台,在暗夜里灼灼而明。
在太阳熄灭时,愿以我心为明灯,照亮世间苦暗。这是明灯教建立的信念。
那披着火焰流裳的目光灼灼看着他。
这人世间的灯火,可能点亮得了熄灭的太阳?
大玄染着红的嘴角动了一下,看不出那是不是一个笑,可他身上的冷意却没有丝毫化去的迹象。
可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已无法达成自己的道,也没有机会再像之前那般藏身。
诸天神已围住他,给了他唯一一个选择,这选择并不像浑沌面对的那般凶险。
他只需要回归,然后共同想办法弥补道之缺。
“我已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大玄吐息幽寒,深邃的双目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也走完现在能走的道。”
“浑沌已死,这世间还藏着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