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556)
这是大青山首峰,是长阳的人间圣所。要登上峰顶是艰难的,而这一次,不像曾经在梦里的那一次,没有神明看顾,亦没有谁会在她到极限的时候,伸手将她拉上山顶。
她只能靠自己。
天已越来越暗了。等到日光尽熄的时候,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好在,她从昌蒲那里学来的点灯法并不需要资质法力,凭心就可以运行。这让她在夜色里不必太过无助,但她仍然需要在夜色里停下她现在,只比普通人要强上一点。
“上神啊……”她在山腰的石窝里,捧着心焰祈祷,“愿我能理解您的道,愿我能登上山顶,愿我能寻找到您,愿我……”
玄鸟对她说,上神已经变了,他不再庇护世界,而要寂灭天地。
她不信。
可她同样知道玄鸟不会撒谎,知道炎君与太阴是曾与上神为友的天神。她不认为他们在欺骗她。
她记得在成为神使的那一日,从神明身上见到的浩荡日轮,与日轮中间,空荡深重的暗影。
……
风雪中,神庙前,一席墨袍的大玄仍半睁半闭着眼,冰雪一样冷白的指尖一拨。
铮。
“……能够以己身微毫之光,照亮分毫片许阴影,永不致使暗影吞没一切。”
七情琴音在暮色里幽微远去。
人间灯火鼎盛。今夜乃元祭节,是冀地习俗当中一年一度大祭诸神的日子。
冀地的城市很有意思,在大部分城市的最中心点,都是神庙,四方分出街道,作为划分了整座城市的中轴。
现在,天边还余着最后一抹暮光,四条主街上已经点起了灯火,由主街分支的街巷上也逐渐挂上了灯盏。宝炉生香云满路,鼓箫声动,金簪玉冠光如流。
祭神、祭神。神明不可怠慢。祭神是一件欢喜的事。
虽然神庙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与人联系亲近了,但正是这样,才更要虔诚快乐的敬奉神。
宽阔的街道左右早已摆起了各色摊位,面人摊位最顶端是几个精致的神像、面具摊位上挂着绘有神面的精致面具,还有卖香囊的、卖点心的、卖提灯的……胭脂水粉、奇玩巧具,各色小玩意不一而足,而且样样儿都能从摊主口中说出一二和神庙的关系。
游人当中除了凡人,也有许些隐藏了身份的修士在游玩。这是冀地当中最大的一座神庙,相传在元祭节时的神明出游中,那些神像上真的会接引下来神明的意识。
街道上人流如织,庙门前亦熙熙攘攘,他们不是等待敬香的,今夜神庙不敬香,今夜神像将乘辇游街。他们是在等待迎接出庙的神们,以获得赐福与庇佑。
何等热闹非凡的景象。
敬奉神明的冀地、坚韧争胜的冀地、生机勃勃的冀地。
夜色临了,灯火却将城池照得更加繁盛。凡有能力的,都在极力将街道照得更明亮、装点得更美丽。
神明的车辇只会走在最好的街道上。
繁盛的灯火是夺目的,没有人在意灯火外不起眼的阴暗角落。
鼓乐笙箫起,圆月顶天,神庙门开,神像已坐上了车辇,高阔朱轮一动。
神将出庙。
铮。
一声琴鸣忽起,所有的繁华热闹似乎都在琴声中远去。
东街尽头,一架楼阁般的大车兀地出现,车身暗青,轿帘暗红,没有车辕,六条铁链连接在阁底,六个青面獠牙高大如象的大鬼肩背铁链,牵着大车向城池中央前行。
重重鬼影自大车左右浮现,簇拥它缓缓前行。
夜风拂动轿帘,露出其中端坐的鬼王。
郗沉岸一抬眼,幽冷的目正对上神庙中将出未出的神车。
西街尽头,忽然起了阴冷幽暗的雾,雾气中幽蓝的鬼火冥冥闪动,影影绰绰照出一座漆黑的大棺。
四个瘦高惨白的纸人抬棺,脸上分别用青红蓝白画着喜怒哀乐。
一道道鬼影从地下浮出,跟随在大棺左右而行。
棺盖未合,一只残缺的骨手搭在棺材边,从里面撑起一具残痕遍布的骸骨,像坐在椅子上那样坐在了棺盖上,膝盖以下被写着惨白大“奠”字的棺材头挡住。
南街尽头,阴暗角落飞起无数暗青色的光点,在此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暗青狼影,与街道中央一只骨骼嶙峋撑起皮肤的独眼病狼同行。
狼影上的幽光如同活物,照得一切生灵面色发青,落下无数诡异妖影,伴随在高大伶仃的病狼身边一同前行。
北街尽头,所有的景象似乎都晃动了一下,接着就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存放太久的褪色老画,又像蒙了一层灰尘老旧不堪。
一个拄拐的老人慢吞吞走向城池中央,走到哪里,模糊就扩散到哪里,街面房屋琉璃砖瓦皆蒙尘褪色,连灯火仿佛都洇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