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491)
生死流亡不是苦的根源,若由畏死而舍道心,便等同于将能够剪断丝线的剪刀亲手毁掉。
世间众生已经因为浑沌而平白遭了许多罪,难道还要如他的意,化为他随意调弄的怪异吗?
她知道,可她仍然畏惧。
她看到过很多次死亡,皮朽肉烂、枯骨惨惨……后来她知道死亡不是终点,轮回却更可怖了。谁知道下辈子会落在哪里?
风托着她,不止不落、不停不歇。
一道传讯术法勾动她的神识。
“丁芹?”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对面呼吸清浅,以修持为誓,消解她最深的恐惧。
风停了。
白鸿随风而落,修长的足落在一株老松上,松皮裂如鳞,擎在风里不动不摇,经历过风霜雨雪的苍青里落了一抹分明的水墨。
风由静而动,谓之风起,先有风止,方有风起。
轻柔是风、狂放是风、和暖是风、寒冷是风……风为无常、为变化。世无恒常,无风的寂静之地,便为风起之地。风散是变化,风起亦是变化。所谓风不动的时候,亦是动的时候。世有恒常,唯有无常为恒常。故而,动静一体,虚实皆同。
以无常变化为自在,便是把自在归了外物,内境随外境而转,终不自在。
她把九曲河畔的千余年视为困守,便把自己困守住了。她修的是她自己,不是风动不动。
聚散随意,动静皆我。
这是风之道。
风不动的时候是什么?
这一问,问得不是风止时的情况。问的是动静变化、虚实之道,是她修得是什么。
白鸿露出一个微笑。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闭目入定。
她已经不再那么畏惧了。
就算一身修为尽成空,流落不知何处,她的道心不会辜负她。
修行在心。
点苍山道钟悠悠,追心溯源。
你为何要修行?
仙道求长生,仙道求逍遥,仙道求以凡尘微身,企及缥缈大道。
仙道不求浑沌,仙道求——敢以凡尘企及天地之道的狂心,与欲毁其道的浑沌,为死生不休的大敌!
怪异之劫,自此始解。
……
殷天子立于高台。他感觉到了天地间的变化,这世间的仙道修行者,以对他的敌意,对抗起堕为怪异的求生之欲。
浑沌对此不以为意。众生对他嗔怨非常,他对众生却没有嗔怨。他只贪求。对诸天神也如此。
他的目的不是争胜、不是杀死对方、不是报复折磨,而是达成自己的道。所以他们没必要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互相像个在生死擂台上狼狈撕扯的凡人一样拼杀,把天地打得破烂不堪,最后就算胜了,也只余下一个伤痕累累的残躯,反而离他所求的目的愈加的远了。
他们一直都没有真正对上,那不是时机。
他们都在准备、都在等待,浑沌不知道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祭坛中,墨玉为阶,金石为栏,一层阶外一道渠,渠里灌着水银。一个个乌木的小方箱子在银色的河里沉浮不定,隐隐遵循着某种规律。
第九层阶上是个浑圆的高台,台上刻着诸国地图,台中央立着一只巨大的石鼎,鼎中不知积这什么,只见白色的烟气如流云一样溢出,不往上走,却往下流,缓缓的淌出来铺在台上,再顺着九层墨色石阶一层一层往下流,一层一层浮在九道水银河上。
等烟气流到乌木做的小方箱上方时,就形成了一道道小小的漩涡,带动附近的烟气,起伏成一朵朵奇异的浪,簇拥得这一座祭坛几如九天仙境。
烟气越往下越薄淡,仿佛都被水银河中起伏的乌木箱吸走了,到了高台下面,只剩下薄到几乎看不见的一层烟气。殷国的臣子们浸在这烟气里,伏跪叩首。
殷国的百姓们汇聚在祭坛之外、庙宇当中,山野的妖鬼修士们汇聚在木石野龛前,每一个都在虔诚地祭拜着,每一个的黑眼珠和白眼珠交界的地方,都蒙着一层薄淡的烟气。
这是一场举国之祭。
这样大的动静,在殷与冀地之外,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里是浑沌的地盘。
殷天子勾了一下嘴角,这一场大祭,不止是以大殷的名在祭,还有冀、还有卢梁隋闵,无论他们想不想,只要殷天子还是天下共主,他们就得认!
幽冥当中,九道黄泉骤起波澜,似有无数棺船摇摇摆摆,欲从黄泉之底浮起,一股浩大的意志自凡世降临,欲在幽冥当中立下黄泉摆渡者的神位。
若此神位立下,此后众生若欲渡黄泉重入轮回,则必须要经过黄泉摆渡者的摆渡,再也无法由黄泉自引。天下众生,则尽入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