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记(10)
更新时间2009-8-24 14:09:08 字数:2896
小妹·沐霏
母亲在我眼中是个令人疼痛的词,我是她的第三个女儿。
她叫做红,是一个妖娆的女人,总是飘忽不定的出现在我脑海中童年记忆里定格的某个片段,但她从不抱怨,哪怕她已经生了三个女儿.
我幼时跟随着外婆在充满泥土气息的乡下生活,我并不知道在当时的农村,一个老人带着三个孩子该是如何的艰辛,何况是三个不能为家族传宗接代的女孩。但外婆依旧小心翼翼的,将我们捧在手心,避开那些世俗恶意的中伤,让我们可以安心的成长。
在农村,流言就像那生生不息的野草一样,无孔不入,疯狂的试图攻破外婆所能支撑起的最大的庇护伞,钻进我们的心里。
我至今记得,在那些日子里,每当夕阳缓缓坠落时,幼年的我趴在坐在靠椅外婆的腿上,周围邻居闲聊时,总会疼惜看着我,却又满脸无奈的劝导着外婆,两个孙女已经够你受的了,为什么不把最小的那个送人。
每当这个时候,我便会惶恐的紧紧抱住外婆的双腿,外婆总是边轻抚着我的头安慰我,边乐呵呵的对邻居们说,每个孩子都是我的宝贝,我怎么舍得送人……
听到这里,我才安心下来,宠溺的躺进外婆的怀里,邻居看见这幅安逸温馨的景致,终究停止那些恶意的揣测,只余下一声绵长的叹息。
叹息声总是有缘由的,大姐沐岚比我年长两岁,在旁人眼里,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幼年的她双肩就开始替外婆分担起支撑这座摇摇欲坠家庭的重任。二姐沐茹长着副逗人怜爱的洋娃娃般的脸蛋,美丽是上天赐予女子最大的礼物,邻居和那些来往并不密切的亲戚,最宠溺的也是她。
而我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没有白杨的茁壮,没有鲜花的艳丽,只是像棵无人问津的小草,默默无闻悄悄的暗自生长着。
所以我懂事的很快,好像自己只能凭这点微薄的优势才能重新唤回别人对我的注意,以至于能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多余的那一个。
可是我却自相矛盾,自己的确是多余的阿。我开始学会独自将那些阴暗的,隐忍的,愤怒的慢慢收集起来,锁在幼时的那段尘封的记忆里。
父亲的印象,对我而言就像张陈旧黑白模糊的照片,安静的躺在记忆的洪流中,偶尔浮上水面,却发现自己早已记不得了。
记得有天清晨,堂屋传来闹哄哄的说话声,将我们三姊妹吵醒。家里的门槛已经很久无人踏进了,沐茹揉捏着朦胧的睡眼,突地欣喜的问道,是妈妈回来了吗?
她的欣喜是来自于红每次回家都会给我们在城里带上几件花花绿绿的新衣服,而给她带的衣服总是最好看的。
大姐沐岚蹑手蹑脚的在门缝里窥视着,小脸蛋上先是惊讶,接着脸上便浮现出一种不该属于这个年龄孩子肃静的表情,妈妈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外婆欣喜的把我们叫出来,堂屋里,红默默的站在旁,她身边坐着个面容严肃陌生的男人,在外婆的催逼下,我们三姊妹的走到那个男人面前怯生生的叫了句,爸爸。于是,那个男人脸上面容微微变得温和,眼中透露出我不曾见过的怜惜的目光。
那天,家里欢天喜地的就像过节一样,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外婆将储存许久的腊肉拿了出来,腊肉在家里平时是不舍得吃的。
那个被我们唤作“爸爸”的男人第二天就走了,从此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矮矮的屋檐里。很多年后,我都很会避忌人家跟我提及到我的父亲,我不愿回想起,所谓的父亲只是留在记忆里永远抹不去那张初遇时冰冷的脸庞。
我没有像沐茹一样追问着外婆关于我们父亲的所有的事迹,从外婆深邃的眸里,我竟看的出那个人不仅是我,也是她心中永远的一道伤疤。
时间像溪水一样缓缓的流过,我们开始学会识字。当我在单薄的本子上歪歪斜斜的写出自己的名字时,外婆总是在旁安慰的笑着,然后替我将错别字一一更正。
每个女孩都应该是天使,这是外婆在本子上写给我的第一句话。
每当我们三姊妹齐刷刷的蹲在家中昏暗的灯光里,认真的练习着外婆教给我们的每一个字时,外婆总会邹着眉默默的转过身,当我们欣喜的将自己获得的成果一个一个争先恐后的递给外婆检查时,我能惊觉道,外婆的眼圈早已泛红。
屋外空地上邻居家的孩子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我们三姊妹。
当沐茹哭着嚷着要找邻居家的小月一起玩过家家的时候,小月的妈妈总是哄着沐茹,告诉她小月去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