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546)
奉九听后一呆,忽然眉眼弯弯,忍不住笑出声来——划算,真划算,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孩子们也得救了,宁铮也是放了,两全其美。可见只要人有慈悲之心,有自救的决心,“天助自助者”。
秋声看着一脸释然的姑娘,心里却是回想着姑爷刚刚到达西安,见到姑娘时比现在怕人得多的样儿,就好像他也要跟着姑娘一起去了似的。
刘丙岸心有余悸地对她说,当知道宁夫人于中条山中失去踪迹了后,宁副座急得根本呆不下,非要去阳城找奉九,但彼时阳城早已落入敌手;宁铮狂躁异常,为了怕他自残,刘丙岸不得不给他打了巴比妥;但这东西也不能多打,打了几天后,他手都哆嗦了;宁铮清醒过来后又开始绝食,刘丙岸绝望,赶紧请示上峰。
事态严重,戴笠硬着头皮请示一直力保宁铮的江夫人,正好这时奉九一行到达了扶风的消息传到了江夫人这里——奉九和后来也昏厥过去的艾嬷嬷病情危急,当地福利部门不得不将她们二人紧急送回西安浸会红十字医院救治——江夫人命令刘丙岸赶快将宁铮从贵阳送到西安。
刘丙岸不敢怠慢,马上想方设法将宁铮送了过来。夫妻俩这就再没分开过,无论奉九做何种抢救性治疗,还是转危为安后恢复期的日常清洁打理。
宁铮一手包办了奉九大大小小的需求,连秋声都插手不得,不过他还是很细心地跟秋声学了些要点。
现在好了,都好了,姑爷一度穷途末路困兽般的状态,还是让它成为一个秘密吧。
奉九得知隶属于十八集团军也就是俗称的八路军,在太行山打游击的大姐曾来看过她,陪了她两天,忍不住又是满眼的泪。
半个月后,奉九与艾嬷嬷告别,她的体质羸弱,常年的操劳和千里迁徙更是严重损害了她的健康,直到现在还是只能卧床静养。
艾嬷嬷拉着奉九的手,两人都泪流不止——患难之情,足以铭记一生。
艾嬷嬷温情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奉九,你是个多么幸福的女人——你的丈夫,原本的无神论者,为了祈祷我主的恩赐降临于你而入教,你和宁兄弟一定会白首偕老。”
奉九听得目瞪口呆,秋声赶紧把她拉出来,又低声给她解释了当初她一直昏迷不醒之下,宁铮病笃乱投医,干脆去这家医院的小教堂找个神父举行了皈依仪式,从此后天天早晚祷告。
怪不得她生病期间好像总能听到絮絮的祈祷之声……
秋声看着越来越爱湿眼角的姑娘,无奈地摇摇头,又欢欣道:“姑娘你和姑爷俩呀,你为了我,我为了你的,都能豁出命去。从此后,就都太太平平的啦。”
奉九不好意思地抿唇而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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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四年的重庆——这座于民国二十八年升格为永久直辖市的战时首都,虽历经了五年时不时的日军大轰炸,但破坏的速度还是没有建设快,这座原本不过中等规模的山城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了。
身穿白色斜襟短上衣,黑百褶裙,黑长筒袜和黑皮鞋的宁雁乔催动身下的小马,让它爬上重庆随处可见,让膝盖不好的人一看就胆寒的多级台阶,然后加速向歌乐山跑去。后面是紧追不舍的龙生和塞西尔,他们一人一匹小川马,都奋力向前跑去——这是他们三个人的老规矩,休息日做完慈善工作后,骑马比赛看谁先到家。
他们的家于四年前安在了歌乐山一幢两层的中式别墅里,隐于林中,环境清幽——刚来到此地时,江夫人让他们一家住黄山官邸附近的“云峰楼”,这本是江夫人为自己的二姐孙夫人准备的,但孙夫人住了几次后就婉拒了,自己找了两路口的一处德式房子;宁铮一家也拒绝了,说早就托人找好了房子。
秋声姨早被妈妈轰回美国了,妈妈说秋声姨的丈夫还有孩子都想她得紧。
芽芽其实也想自己乖巧的二弟坦步尔,还有安安,芽芽不情不愿地承认,也挺想他,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了,是不是还是那么招人烦。
重庆的防空洞、避火巷已经修得很是完善,而且到处都有,一旦尖锐的警笛响起,两个红灯笼高高升起,重庆市民马上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儿,熟练地跑动起来,到了防空洞口,掏出“避难证”,进入自己隶属的防空洞避难。
初到重庆时,他们就被熟人告诫,就在两个月前,由于日军空袭长达五个小时,被困于防空洞中的人因为缺氧和踩踏,造成上万人死亡。奉九从此以后跑去避难时,总担心着孩子们。
现在大家躲空袭的经验越来越丰富,即使在防空洞里一呆几个小时,也可以做很多事,有的摆龙门阵、有的泡茶、有的看书、有的做作业。大家越来越从容,除了那些最高层有专属防空洞的高官和家眷,其他人都不分彼此地呆在一个地方,形成一个融洽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