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519)
这就是二十三年后,成为美国第三十五任总统的约翰?肯尼迪。
安安已经一岁了,奉九卡着点儿地给他断了奶,这个长相偏向端方大哥唐奉先的第三子,可惜却没个与相貌相配的稳当性子,正因为断奶而大哭大嚎,把奉九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芽芽心疼母亲,拿出当初哄断奶坦步尔的劲头和招术来哄小弟,没想到安安还没意识到大姐的威严,居然毫不领情;芽芽觉得没面子,偷偷掐了他肥屁股两把,还声称当初给他起名起错了,货不对板,应该叫“闹人精”才是。
安安好像听懂了,先看了看地方,觉得够施展,耍赖地躺倒在地开始满地打滚儿,瘪着嘴哭得更邪乎了,奉九哭笑不得,稍稍训斥了芽芽不应该欺负小弟,芽芽在一旁拉着妈妈,不让她上去抱这个讨厌的安安。
只有三岁的生性敏感的坦步尔,自觉作为夹在受宠的老大,和任性的老三的夹缝里艰难求生的第二子,趁机会赶紧上妈妈这儿来献媚,给奉九捶背,又急慌慌地拿着犀牛角梳子给奉九梳她那一头乌亮的长发。
三个孩子断奶,三种情形,所以说,每个孩子的天性都不一样,也许,孩子都自带风水而来,只要不过分,做父母的,就不要干涉过多,而是坦然接受。
奉九还是抱起了打滚的安安,觉得找回面子的安安瞬间不哭了,安静又眷恋地嗅着妈妈身上熟悉的奶香。
奉九第三次艰难地捱过了断奶后涨奶的时期,一边喝着麦芽水,一边不免愈发怀念起当初哺育芽芽和坦步尔时,身边那个总是非常有眼色地动用他身为人夫的特权,理直气壮替她纾解的孩子爸爸。
到了十一月,奉九郑重其事地让仆人请平日里住在顶楼的包不屈到一楼书房来一趟,恰巧包不屈昨天刚刚拿到了他托人办事的复信:一位受托人回广东香山找到了留美幼童施锦堂的家族墓地,下落不明多年的施家子弟的命运尘埃落定,施家现任族长把他的牌位供进了祠堂,并用他的衣服做了衣冠冢,受托人很是细心地将这个过程拍了不少照片。
他抓起这封信下楼进了书房,看到不管何时都一身整洁雅致的奉九正坐在书桌后写信,她抬头看向包不屈,安静地说:“佑安,我要回国去找他——安安已经一岁了,连个大名还没有呢。”
包不屈心里的一角瞬间塌陷了,这一刻,他早知道会来,但同时,就好像久等不至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他的心奇特地跟着变得无比安稳。
只一点,“可老江那个人……”江委座的翻脸无情不讲信用,那是出了名的——他以可回国参加抗战为名,诱捕了已出国的与宁铮一同发起西安事变的西北军首领杨钟祥及他的几名家人,杨将军一身铁胆,忠心报国,未了却落得如此下场,连他的小女儿都是出生在监牢里,待遇甚至比不上宁铮,奉九此次回去,会不会凶多吉少?
“不会的,他自己无耻透顶,江夫人还要脸呢。”
西安事变后,因江出尔反尔扣押宁铮与三妹夫闹翻的宋文成也再次辞职不干,曾写信给奉九,让她放心,说江夫人力保宁铮,曾为此不惜与江大吵,对夫人一往情深的江不得不答应不杀宁铮。
包不屈随即把广东来信递给奉九,奉九高兴极了,没想到,临行前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她把信迅速翻译成英文,然后吩咐一个美国听差马上去苏西家走一趟。
直到临近午夜时分,听差才踏着夜色兴高采烈地回来报告说,施夫人和女儿看了照片,又看了翻译的信,都感动得痛哭流涕,并表示明日定登门致谢,我说这几日夫人要回中国,临行前事情繁杂,她们听了觉得很惋惜,说以后一定要找机会表示感谢。
奉九接过听差送上的苏西手写的谢函,和一篮子散发着温暖香气的姜饼,心里蓦地一片轻松:这是一个好兆头,也许,芽芽爸的事情,也能这样顺顺利利地解决吧?
三日后的一早,奉九低头望着浑然不知世事的第三子,日渐懂事的第二子,一双与母亲一模一样的鹿眸里含云带雾的大女儿,干脆俯身把他们都拢进怀里,挨个吻了吻,低声嘱咐他们要听大舅、大舅妈、秋姨和萝莉姨、不苦哥哥的话——唐度和吴妈上了年纪,思想也旧,很多话真不能听了。
芽芽抿着唇,一脸郑重地说,“妈妈您放心,这里有我呢,还有姥爷,大舅舅妈,来来哥,不咸哥,还有大弟,还有很多很多家里人,您就放宽心,陪着爸爸就好。对吧?”她转头,一旁的龙生和不咸、坦步尔赶紧点点头。
芽芽没有提到唐度的续弦卢夫人——早在上海沦陷前,她已因日夜忧心她心爱的女儿奉灵,女婿鸿司及他们的头生子,心力衰竭而亡,葬在了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