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440)
来用餐的贵妇人们都换上了前露后露的晚礼服,新式布料丝丝粼粼的,戴着夸张的闪亮头饰,每个人都很盛大。
奉九与她们擦肩而过,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这些穿着最时兴晚礼服的欧洲贵妇们——这几年,露出大片后背的女士礼服是越来越流行了。不过如果近距离观察就会发现,白种人皮肤上的缺点因此而暴露无遗:看似雪白的后背上毛孔粗大,还有厚厚的金色体毛,和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大片棕色斑点,不过在她们的观念里,好像并不以此为丑。
两个孩子在前面走,宁铮一直留意着他们别被撞到,这时刚好把眼神转到太太身上,一见奉九的神色,一时间会错了意,一把握紧她的腰,低声说:“你可不许穿成这样!”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太太,确保她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奉九穿着一件高领银灰色上肩长袖高腰裙,没有什么蕾丝之类的,简单地盘着头,几点猩红色的小朵玫瑰点缀其间,胸前垂着层层叠叠长长短短的珍珠项链,只露出一张脸,颗颗莹润剔透的圆珠甚至映得出她娇媚的脸庞,宁铮满意地点点头,“穿这样最合适。”
奉九没好气儿地一扭身子;宁铮自然也看到了这些白种女人身上浓厚的毛发,不免回味起昨夜他的双唇还在自己太太柔滑细腻的背上肆意地游走过……
奉九同时注意到迎面几位衣冠楚楚的绅士一看到宁铮,眼睛倏然瞪得老大:看来关心时事的消息灵通人士已经猜出了他们是谁。
有的人回身就想趁机接近他们,但夫妻俩已被吉亚诺夫妇拉着参加过意大利国内几场重要的社交聚会了,此时并没有与其他人结交的意思,所以几位秘书和侍卫已很是机警地隔开了这些人;一家人径直走到餐车最尽头的座位坐了下来。
龙生和芽芽跟连体婴似的在包着红丝绒的真皮扶手椅上并排坐下,对印着辛普伦标志的欧式银餐具很是好奇,挨样仔细看着,小声嘀咕着,好像是在跟北平偶尔坐席时用到的那些纯中式餐具比较不同,一会儿还咭咭笑出声来。
身着地中海蓝制服的白头发列车长特意过来问候他们一家,并介绍说主厨是个专门做法国菜的普罗旺斯人,本趟列车的早午餐都是法式龙虾餐,特别受欢迎,希望他们能好好享受这一趟旅行。
奉九一听,心里瘪了瘪嘴:她还是地道的中国胃,不管西餐有多好吃,一天下来,她就会怀念那些可以温和滋润空了一夜的身体的各色粥食——中式早餐和气血,养脾胃,吃完人是极舒坦的。
宁铮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一搂她的肩,“再忍忍,到了巴黎,我们就找点米来做粥吃。”奉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又不是真的不能吃西式早餐,只不过偶尔矫情一下罢了。
奉九一边用着晚餐,一边快速地扫了一眼餐车里这些时不时直直望过来或回过头来窥伺他们的形形色色的西洋乘客,淘气地问:“你猜,这里面有多少人是间谍?”
的确,“东方快车”有个“雅号”——“间谍列车”,一战期间,这趟列车也不知承载了多少往来穿梭于欧洲各国的间谍,当然也包括更加神秘高超、多头捞好处的多面间谍,他们手段繁多,隐藏起军事政治机密花样翻新:一个名叫鲍威尔的英国间谍,曾冒充昆虫学家到巴尔干地区采集标本,他画的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有关蝴蝶翅膀形状和颜色的草图,暗藏的则是达尔马提亚海岸的防御工事编码,从而为英国海军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日本特高课的苍蝇们没跟着上来,毕竟这趟火车乘客太少,而他们的东亚音容明显,很容易暴露。
宁铮捏了她的腿一下,低声回应,“那你看哪些是高级交际花、巨骗、贵族、国王和走私犯呢?”夫妻俩一边用餐一边谈笑,两个孩子则自有他们的乐趣。用过了晚餐,他们在其他故意拖着不走的乘客的热情目送下,陪着孩子们回到了车厢,带着他们在客厅的茶几上拼了会儿一张不大的罗马喷泉的拼图;到了晚上九点钟,孩子们该上床睡觉了。
他们怕俩孩子们头一次在这里睡觉不习惯,于是说好了,宁铮带着龙生睡一间,奉九带着芽芽睡另一间;谁知到了夜里,宁铮一看龙生睡得挺好,心里就算盘开了,虽然明知道奉九就睡在隔壁,也感觉甚是想念,干脆悄儿眯地出去,用“神技”开了隔壁车厢门,动作迅捷地把睡得沉沉的胖芽芽抱过去放在龙生旁边,再锁好门,自己则美滋滋地躺到了奉九身边。
辗转反侧半宿的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一身馨香的奉九抱进怀里睡了,惹得迷迷糊糊醒来的奉九低声骂他不知道心疼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