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324)
只一件事奉九觉得很是碍眼:明明手上有最好的伤药,可那天被怒火万丈的自己咬到差点掉肉的宁铮,却并没有及时上药;等到一星期后,两人又恢复了正常的房事,床笫之间,奉九才发现,他的伤口虽已结痂,但咬痕深深,眼见得已经错过了最佳去疤痕的时机。
奉九一眼看过去,就赶紧移开眼睛,作为一个与人为善的好孩子,奉九从小到大何曾在身体上这么伤害过一个人?这倒成了奉九此后把控情绪的警世钟。
从那以后,一旦奉九不想陪兴致高涨的宁铮共赴巫山,他动辄赤裸着上身,往她眼前凑,一双深沉如海的眼睛就那么静静又带点悲伤地看着她,直到看得她错开眼睛,无处安放的眼神正好落到他胸口这伤疤上,看着即使过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显得森然可怖的疤痕,奉九往往还是低了头,进而让他得了逞。
而北陵别墅的管家鲍喜来,倒是见证另一场了一场哭哭啼啼、恨不得把着门框不肯走的闹剧。杨四到底被她听了宁铮的训诫后面有愧色的大哥生拉硬拽地拖走了。她被径直送到上海,在那进了一间不出名的私立大学读书。
至于她对宁军少帅的念想是否就此打住,还不得而知。毕竟,她觉得她还没来得及充分发挥自己弱质纤纤、小鸟依人,外加活泼娇俏的优势就被硬生生喊停了,怎么会不生出壮志未酬的感慨。
第72章 重逢
宁铮虽然夫妻之间闹点别扭,但与南京政府的沟通工作却是进展顺利:十月间,为了让宁铮更加放心地同意易帜,江先生力排众议,吸纳宁铮成为南京政府中央常务委员会委员。
经过了几个月的推迟和准备,终于到了公历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宁铮联合其他五位宁军高官发表联合通电:遵守三民主义,服从南京国民政府,改易旗帜。
凌晨,东北正式宣布易帜,降北洋政府五色旗,升青天白日旗,“飘扬东北,万众欢腾。”
东北易帜,结束了中国长期以来分崩离析的混乱局面,促成了形式上的统一;挫败了日本分裂中国的阴谋,是中国外交上的一大胜利;并且是第一次通过政治而不是军事手段协商达成统一,为后世提供了借鉴意义。
由此,宁铮也完成了从旧式军阀向爱国主义者的转变,并以区区二十四岁的年纪,成为中国政坛屈指可数的强权人物。
……
奉九已经度过了考期,就等着放寒假了,今天上街回来的很早,因为本来和媚兰定好了上街约会,到了之后,发现媚兰不大舒服,强挺着来的;奉九怎么能看着老友带病陪自己逛街,只好把她送回了家,顺便逗了逗媚兰漂亮的儿子龙生,接着自己也就兴致缺缺地回府了;要按着原本她们俩逛街的劲头,至少多半天才够本。
奉九回来后,忽然想起宁铮说大青楼楼下原本是大帅现在成了他的大书房里,有一幅很少见的南田先生的画,不知真伪,希望她有时间去辨一辨,现在左右无事,就想着去看看。
她不想惊动大青楼一楼的守卫,于是从秋声手里拿了全府只有两副的钥匙开了大青楼一楼的后门,进去后,这扇门直通书房小侧门,她又轻轻推了门进去,正门门口的卫兵笔挺肃立,浑然不觉。
她进去后仔细看了看那幅题跋为南田先生的《枯荷鹡鸰图》,可却大失所望,这明明就是恽寿平之前最出名的明代“没骨画”画家孙隆之作。
二人画风的确有相似之处,毕竟都是“没骨画”圣手。
但孙隆生活在明宣德皇帝朱瞻基的时代,执政较为开放,刚健豪放的浙派画风恰逢其时渐渐形成,所以孙隆偏向于用“落墨法”来表现其潇洒的写意没骨法。
而南田先生则已是清初人士,清朝异族治国,心有惴惴,执政不自信不开放,南田先生又是主动放弃荣华甘于清寒的前朝遗族,更收敛了心性,没骨画笔触只愈见细腻温婉,注重补色关系,哪来的如此雄浑强劲?可见传闻不靠谱。
说到鉴定南田先生画作,当今中国,舍我其谁?奉九不免洋洋得意地暗暗自夸了一句。
正打算转身出去,忽然听到两道脚步声,其中一道是熟悉的宁铮的军靴声,想着只怕是宁铮带部下来此谈工作,一般时间都很短,奉九不耐烦跟他的部下打招呼,于是一闪身,躲进了后面高高的书架后面。
两个人进了书房,半天都没吭声儿,书房里静悄悄的,奉九觉得纳闷,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呼之欲出。她心跳得厉害,手心也沁满了汗,这是何苦来哉?奉九想着自己果然不适合做坏事,刚想心一横干脆走出去,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只不过原本温婉动人,现在听起来却冷硬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