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290)
“奉九,一个人的一生中,总有些人对自己非常重要,如果让你排个顺序:自己、伴侣、孩子、父母,你会怎么排呢?”
奉九想了想,“我会是‘自己——父母——伴侣——孩子’”。
“为什么?”宁铮真没想到,自家太太的排序如此与众不同。
这是他们前一阵子几个美国军校同学聚会时,有个刚刚从美国进修回来的人提出来的,说是现在西方社会非常流行的一种心理自我剖析。
一般中国男人会是‘父母——自己——孩子——伴侣”,而中国女人更是要极端一些,再把伴侣和自己颠倒一下,把自己排在最后。
奉九笑了一下,“因为我致力于做一位‘独立女性’。”
“哦?愿闻其详。”
奉九笑了,“对于我来说,在人世间走一遭不容易,那我来,是做什么的呢?做人女儿?做人妻子?做人母亲?也是,也都不是。我来,是为了发现自己、找到自己、实现自己,所以,我最重要。我不会做任何人的附庸,也不要以谁谁的什么人的身份活在这世上;我就是我。”说完,她坦然地看向宁铮——别以为终于真的做了夫妻就想着用孩子、家族那一套圈拢自己,不上当。
其实这真的是奉九有点小人之心了,宁铮纯粹是想更深地了解自己的太太才问的。
如果还没有圆房,宁铮听到奉九这一番“独立宣言”,心里可能会略有不安,但现在,他很平和。
他双手捧住奉九的脸颊,看进她的眼睛,“会的,我保证,让你成为你自己……还有,多谢你前一阵子在家主持大局。”
奉九听了,审视着他海水一样深邃的眼睛,这双眼睛正心无旁骛地凝视着自己,好像自己真的是他的珍宝一样。
没有人会不喜欢赞美,还有这样的承诺,她随即向前,贴近他的身躯,这是她第二次主动依偎进他的怀里——对的,成为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没有嘲弄或打击自己,这已经比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中国男性强太多了吧。
宁铮又接着问她,“为什么把孩子排在最后?”
奉九干脆都解释给他听,“父母年纪大,终究会离开我们,所以尽孝要趁早,要优先考虑他们的要求;不过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父母不过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他们总会有自己的生活,到时候,不去打扰最好;只有伴侣,才是能够陪伴自己到生命的尽头的,”奉九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如果运气好的话。”
宁铮本是含笑听着奉九井井有条地罗列着如此排序的理由,心里是欢喜的:对于她的排序,他也很赞成,不过听到后来……这最后加的一句是几个意思?
他不免又压到奉九身上,开始呵她痒痒,“什么运气好运气差,生则同寝死同穴,不许你又算计什么弯弯绕绕。”
奉九最是怕痒,被咯吱得直淌眼泪,只能双手作揖告饶道:“军爷饶命!看在我们‘同被之谊’的份儿上!”
宁铮哈哈大笑,狠狠亲了亲她的脸蛋儿,“你怎么就能瞎造词儿呢。”还是饶过了她。
奉九按了床头铃,秋声进来给奉九梳头:昨天这么反常,主人都不出来,吴妈已经明白了什么,只是没让秋声动手,而是亲自上来把做好的午餐晚餐放在与卧室相连的起居室的茶几上,然后就把门一关,赶紧下楼,装着没听到卧室里的动静儿。
其实作为奉九的奶娘,她对于两人并未真正在一起一直心知肚明:每每收拾两人的床单,都是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不过,她并没有想劝自己的姑娘。
跟唐府里其他人的看法保持一致,在吴妈看来,自家姑娘这一辈子本可过得无比逍遥,现在却深陷火中取栗之境地,本来就是亏大发了。既然不愿意做小妇人,那就不做,以姑娘宽心为要旨,其他的都可以一边凉快去。
至于现在,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通过他们成亲两年多这么看下来,姑爷还是不错的。
秋声则是半大不大似懂非懂,但很明智地保持不闻不问。
奉九想了想,还是让她给自己梳了一个双蝶髻,并告诉秋声,以后不要再给自己梳双辫子了。毕竟真的不是闺女了,还是不好意思再梳这种姑娘头了。
宁铮在一旁看着,脸上含笑:这丫头,不,这个小妇人,终于是安心要做一个已婚女子了。以往,她上学都还梳着姑娘家才梳的发式;这以后,终是接受现实了吧。
他在一旁看着她,发觉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才真的是张新妇的脸。不免想着,眼神毒辣的杨立人要是再看到奉九,也不会再笑话他了。
宁铮没想到自己才是够可笑的,这就开始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