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19)
少年意气,难免飘飘然,也都没把女人放在心上。
宁诤听得老友这句颇有些哀怨的话,也只是先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轻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这才从从容容在对面坐下,拿过侍应生呈上来的雪白的热毛巾擦了手,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哟,这是排多少号的心上人啊?”
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反应,刚交代侍应生吃什么的宁诤一抬头,发现老友居然在笑,只是这笑容在他看来颇为诡异。
“……怎么着这回看来与众不同?”
包不屈刚才还一直回味着奉九临走时那轻盈的身姿,像只知道暴雨将至的小燕子一般迅疾地飞走了,可她翩跹的身影却像是刻在了自己的心里。
“瑞卿,我觉得,我是真的坠入爱河了。”
“……看来是一场美丽的邂逅。那你心中的缪斯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许了人家没有?”
“许了人家又怎么样,我想要就要了。瑞卿,我想结婚了。”
宁诤被老友的三级跳弄得措手不及,他把刚刚端上来正吃着的红豆冰沙往旁边一挪,胳膊交叉着摆在了桌子上。
“得,难得看你疯一次。我支持你。等下次见到了,介绍给我认识。”
“一定。”包不屈本想让坐地户宁诤帮忙找人,但一想到小女孩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又笑了,也对,他广州包家要找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看小姑娘家教良好,应该是个诗书世家未出阁的姑娘,没有任何骄矜之气,脾气嘛,大概是个小爆竹之类的。
大冬天的应该也没有什么人会结婚,那就用在奉天的这段时间,好好地追寻这位美丽的小女子吧。
两人从上次广州一别,已有一个月未见,包不屈这次是来替父亲视察北方商铺和贸易公司的运营情况,所以住在了自家在奉天置办的产业里。
宁诤陪着一到奉天就吵着非要体验冬日吃冰的老友过完瘾,就把他送回了回回营附近的包家小公馆。
待得回到自己家,二妹四妹都围上来,吵着说哥哥这么多年没回家,明天一定要陪着她们去冰场溜冰。
其实她们自己家的镜湖就不小,冬天上了冻,冻得结结实实,完全可以溜冰。
但女孩子就是喜欢热闹,她们一致要求要去万柳塘溜冰。
那是年轻人冬日的乐园。
宁诤从国外回来就忙得脚不沾地,父亲的意思就是让他尽早进入状况,统领宁系军队。
此时外有日俄对东北虎视眈眈,内有关内陆系、白系军阀觊觎,宁作相年事渐高,手下的少壮派军官也渐渐成势……自然想到了接班事宜。
正好手边的事情忙过一个段落,明天可以放松一下,尽尽兄妹之情有何不可,于是他一口答应下来,直让巧稚巧媚两个小姑娘喜笑颜开。
奉天的冬日只要不下雪,一向都是晴好的天气。
宁诤耐着性子,候着两位妹妹穿得跟北极熊一般上了车,他开着车带着俩妹妹到了万柳塘,把车停在了溜冰场的东北角。
万柳塘,其实就是一个大池塘,春天,柳树吐出新芽儿,娇黄浅碧,绿影婆娑;夏天,河堤道路两旁垂柳遍地,千丝万绦,随着宜人的夏风摆动,衬着池塘里一碧万顷的壮观的荷花,颇有些像是杭州西湖苏堤的景致。
到了冬天,池水上冻,就有市政府的人派人来打理冰面,待到腊月,冻得瓷实,这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溜冰场,吸引了青年学生、小孩子和年轻的绅士小姐们来此玩乐。
现在虽然已经是三月份,但天气仍然非常冷,零下十几度是常态。冰场边上租裘皮的、租棉大衣的、租手闷子的摊子不少,手闷子名不虚传,足有小棉被那么厚,套在手上手指头都打不了弯,冰面上温度更低,年轻人爱俏,尽量穿得少,很多技术不怎么样的或坐冰车的人动不起来,没一会儿就会叫冷,所以旁边租衣服的也是很有行情。
再有卖烤地瓜的,卖糖梨膏的,卖冰棒的,虽然是冰冷的冬天,却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场面。
俩妹妹下车飞快地跑过去看热闹,宁铮自己扛着一大包要用的器具到了溜冰场旁。冰场旁边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照例摆放了很多木制的长条椅子,供滑冰的人换鞋、短暂休息之用。
宁诤看着两个妹妹把穿了厚厚羊毛袜子的脚穿进白色的溜冰鞋里,又跪在冰面上分别替她们紧了紧:她们自己把溜冰鞋系得太松,这样没滑一会儿脚脖子很容易因为没有支撑而扭伤。
他看着巧稚和巧心汇入正逆时针缓缓转动的人群里:溜冰场中央则是坐着冰车的大人和小孩子们的地盘,新手和水平有限的都自觉地在最外围滑,而更远处的一个与之相连但小一点的溜冰场,则是真正的高手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