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不置可否:“你见过你们的‘神’吗。”
学长并没有第一时间作答,而是望了一眼后视镜。
江舫支颐望向车外,气质沉静如水,岁月静好。
但他淡色的瞳仁却在无声无息间转移到了眼尾,淡淡瞥了学长一眼。
学长收回视线,答说:“还没有。”
南舟:“谁能见到祂?”
学长:“见到‘神’,要做什么呢?”
南舟:“不做什么,就想看看。”
学长打了一把方向盘,转进一条小巷,平静道:“总有机会的。”
南舟“噢”了一声,不再发问,彻底安静了下来,回归了那个毫无波澜的瓷人。
他的目光掠过街边关闭的商铺。
让他生疑的,不只是这里怪异的布局而已。
这种过于安逸、看起来根本无法长期维系的理想生产方式,是怎么能让这个小镇长期维持下来的?
当他思考时,江舫面对着徐徐而来的微风自顾自微笑了。
他不用去看南舟,就能大致猜到他脑中正在转着什么念头。
他对人际交往方面宛若白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在其他方面却敏锐异常。
一天下来,南舟能在这迷宫小镇中有这样的发现,洞察力已经算是相当出色。
而这么设计,也是江舫有意为之的。
如果这里毫无危机,是一个真正的来去自由、平等公正的“伊甸园”,南舟反而会更加怀疑,会直接选择离开的。
那样的话,当他离开“伊甸园”的范围,他构建出的梦世界就会直接付诸东流。
在宾馆门口下车,目送着观光车突突突离开,南舟若有所思,睫毛长长垂下,遮住了瞳仁无底的深青色,显得清炯炯的,十分动人。
江舫:“再想什么?”
南舟回过头来,突兀道:“如果杀了那个‘神’,我们是不是就能离开了?”
江舫:“……”
他被南舟的直白弄得一愕。
但他很快低头,掩藏了嘴角一丝略带兴奋的笑意。
他不恐惧那种可能,倒是很期望和南舟真的来一场对决。
到时候一定很有趣。
心里这样想着,江舫的语气却不着痕迹地委屈了下来:“这里不好吗?”
南舟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太好了。像是假的。”
江舫:“那也未必要杀‘神’,我们目前手头的情报还太少。”
南舟不说话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他一定会动手。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两个需要保护的人类。
江舫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南舟:“在想。”
“留下?”
“不好。谁知道我们在这里呆久了,会不会变成真正的疯子。”
“冒一次险,去找那个‘神’?”
“你刚才说得对。动手杀了他,说不定会引起不好的事情。”
“那……离开?”
南舟沉吟片刻:“也不好。”
“是啊。”江舫赞同,“像你说的,进出只有一条路,如果我们贸然离开,说不好会造成什么影响呢?”
李银航适时地插入做了个总结:“那,先留下?观望一下会有什么变化?”
南舟和江舫互相注视一番,点下了头。
意见一致,一天的忙碌也算有了个大致的结果。
心稍稍定下后,江舫做饭去了,李银航在旁打下手,南舟在边看了一会儿,便折返回房,打算洗个澡。
以南舟的纸片人体质,其实并没有清洁自己的必要。
不过水流淌过皮肤的感觉,有助于他思考。
经过一番涤洗后,南舟赤脚步出浴室,披着一条浴巾,在床边坐下了。
南舟很安静地坐在那里,湿漉漉的乌黑头发柔长地披在肩上,更衬得他眉目浓艳。
他在永无镇孤独地长到二十多岁,因为与世隔绝久了,不说话时,气质还是像个少年。
然而,静坐片刻后,他的思路被一点不属于自己的香味打断了。
昨夜他就闻到过这个味道,是江舫身上的。
微涩的绿茶,带着一点源自自然的木质香。
他伏在被子和枕头上嗅了嗅。
一夜过去,那香味分明已经淡了。
南舟循着气味一路找去,终于定位到了香味的来源。
……原来是福袋中许愿纸鹤的味道。
他取出了那只硬质的纸鹤,捧在掌心,细细端详一阵,又伸手去拉动纸鹤的尾巴,让它的翅膀做起了小小的扑闪动作。
他很容易被这样的小玩意取悦,把玩了许久。
于是,在将纸鹤重新放回福袋后,他的指尖也沾满了属于江舫的味道。
他们真的就这样住了下去。
李银航向来是疑人不信,信人不疑,既然做了选择,就一条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