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路哪里知道什么“如大家”“李大家”的,闻言只是疑惑地偏头看向柴诸。
不过,这表情里的“疑惑”并没有被柴诸领会到,反而被误认成了什么肯定的回应。
柴诸脸皮一下子涨了个通红,看模样跟楼下厅内的那些宾客也没什么两样,嘴里颠三倒四地念着,“如大家、竟是如大家?!今日也不是十五、怎的、怎就碰上了?”
他说着说着甚至都不由站起身来,在这不算宽敞的雅阁来来回回地转着,像是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半晌,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喃喃念叨着“当是如大家又编好了新舞,所以才突然登台,咱们运气可真不错”,这才终于重新坐会了原位,牛饮了被茶水压了压惊,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等回过神来再抬头,柴诸却对上了对面楚路仍旧那副温文尔雅的浅笑。
这笑容本没什么特别,但是想想方才自个儿的所作所为,柴诸莫名生出一种自己被看了猴戏的微妙观感。
而这小子这一副不管遇见什么都一派从容、面色不改的模样,有时候实在让人看得牙痒痒。
柴诸越看越觉得不得劲儿,他觉得一定是这小子太孤陋寡闻、连“如大家”的名号都没听过的缘故。
这么想着的柴少当家深感自己责任沉重。
他索性将那些来往文人为这位“一舞惊动天上仙”的美人所做辞赋一一吟诵而来,试图让对面人明白,能赶上这么一遭是件多幸运的事儿。
幸不幸运的先两说,楚路就是听得有些迷惑。
说到底“牡丹”“海棠”这种意象和“冷月”“新雪”真的能放到一人身上不显违和吗?
恕他直言,他真的想象不来那姑娘的气质面容了。
楚路委婉地提了提自个儿的疑惑,柴诸也才想起,自己刚才一激动说出口的话有些混乱。
他忙解释,“‘薄暮新雪’那半句不是说如大家……”
柴诸现在相信楚路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了。
迟春阁的双姝声名在外,虽然不同于每逢望日便登台作舞的如大家,另一位林阁主不喜露面。但文人作赋也常将两人并立,又因那二位气质迥异,一位是盛世富贵的牡丹花,另一位是琉璃玉貌的冰雪姿容,便是放在同一句诗中都能让人辨得分明。
不过,显然对于这些,对面的少年一无所知。
也无怪乎他说得口干舌燥,对面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柴诸看着,那股微妙的不服气又涌上来。
——他就不信,今天不能让这人变了脸色。
柴诸本也不喜欢随意在背后说些没根据的流言,但是这会儿被激起些气性来,却也没想那么些。
楚路只看见对面人瞅了他两眼,突然压着身凑了近,以一种说什么秘密的语气低声道,“有传言说,如林二位夫人乃是霍相府中旧人,昔年最得霍相宠爱。”
“那时,霍相自知自身难保,所以提前为两位爱妾谋了出路,秘密将二人送到此处。”
“……这昶裕城的知府也是曾是旧日霍相心腹,念及旧主之恩,对这两位夫人多为庇护……”
楚路:“……”
???
!!!
第39章 权佞09
柴诸最后还是如愿以偿的看见了楚路的脸色变化, 虽然个中缘由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但是这就是他不知晓、也不怎么关心的了。
柴诸心满意足之下,全然没注意自己在接下来的对话中, 几乎每句话都能被套出点值得一究的消息来……也或许正是因为不知道, 才能毫无顾忌地说得热闹。
下面大厅中攀谈正酣, 台上烛火骤灭。于是, 原本兴奋的嘈杂声变做了疑惑的窃窃私语,在不安升腾蔓延之前,幽微的琴声由低到高、似从远处接近,而与琴声同时数十名纱衣少女手执灯盏从后鱼贯而入。
这架势立刻让人心生猜测, 原本闹哄哄的宾客霎时安静下去, 连二楼亭阁上, 正被楚路忽悠着往外秃噜消息的柴诸都闭了嘴,瞪直着眼往下面看,像是生怕错过什么。
而出场的如大家也确实同众人期待的一般惊艳——
纤细的身影被灯光映到其后帘幕上,她从最初的矮身伏地缓缓向上伸展, 宛若从含苞到盛绽的花枝, 身段柔韧到几乎让人疑惑那是一株真正的藤蔓了。
被熄灭的灯火不知何时重被点亮,台上人终于显露出她的面容。
那些诗赋之中极尽华美的辞藻确实没错, 盛装之下的女子确实如枝头妍丽的盛绽牡丹,明明是这般可艳压群芳的侵略性美貌, 可她的眼神中却分明透出独属于少女的执拗执着。
正是这三分天真压下了那眉宇间的逼人的艳丽,却越发显得夺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