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楚路进入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命运线,而他的入魔只是既定命运中的一环而已、必不可少的一环。
但是对于这个世界与他相识相交的友人、彼此并肩互为后背的袍泽来说,恐怕没那么容易接受和理解。
正是因为在战场上互相交托过生命,楚路才能更深切地理解他们对于魔修的恨意。
同门死在魔修手上、道侣在战场上惨死、甚至于……父母都是被魔修折磨杀害……
而那些沾染魔气到了无可挽回地步的修士,有时甚至会恳请同胞,让在他们彻底堕魔之前求得一个痛快……
……以道修的身份死去。
蔓延千百代的仇恨……这一切血淋淋的事实,都不是那么容易揭过去的。
所以说,令华的背叛才是这么不可原谅。
楚路也从没有奢求过原谅。
……
…………
楚路并非不相信他和江亦西之间的友谊,或者说,他当年躲避对方的理由恰恰相反。
——他相信他们之间的交情。
不只是江亦西和谢荆,还有一同交托生死的其他朋友。
也正是因为相信。
他不想逼迫那些人做出选择。
他们和谢荆不一样。
卉州江氏一族是为魔修灭了满门,只剩下江亦西一个遗孤;烟韵的嫡亲妹子被魔修凌虐致死,她寻过去的时候只余残肢;仁杞的兄长被魔修制成傀儡驱使;承宣的道侣、无相的小师弟……都是死在魔修手上……
这些事纵然心魔劫可以越过去,但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仍是横亘在心头的一道伤疤。
他不想见面,不想逼这些人做出选择。
无论是手刃旧友、还是放走魔修……
都是在给已经很沉重的记忆上,又添了一份重量罢了。
……
没了谢荆的阻隔,两人的视线直接对上,在楚路那简短的三个字回答之后,屋内又是沉默。
角落里青冶已经连敛息术都用上了,生怕他的呼吸打搅到任何一个人。
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跟进来了……倘若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连夜扛着铺盖离开奉匣山庄——离、家、出、走!!
只是半天之后,江亦西却是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坐了下来。
原本好似一触即发的氛围因为他这动作骤然松缓,青冶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舒了一口气,不过吐到一半又想起现在的场合、赶紧憋住。
江亦西脸上的表情有点气恼,又有点好笑,“你这个人啊……”
“当年……那件事之前……”
“我母亲、在鹭州……被人杀人夺宝……”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显然这样的事对于当事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但是似乎因为过去太久太久,那时的心情早已平复、他这会儿已经能语气如常地说出来,“我也没见鹭州人就喊打喊杀啊?无相不也出身鹭州?”
楚路:“……”
原来当年这人总在似有若无的排挤无相不是他的错觉。
虽然无意中发现了某个旧日真相,但楚路一时还是沉默。
两人都知道这并不一样,也并不是可以混为一谈的事。
半晌,江亦西露出了个“真是败给你”的表情,他叹气,“我知道那不一样,但是……这不是正是你所希望的?”
楚路:“不……”
他不知道对方是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但是他真的一点也没有这种意思。
江亦西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否认,仍旧继续,“说实话,这有点难……对我、我们这些人来说……”
“但是等再过上几百几千年,我们这些老家伙陨落的陨落、飞升的飞升……那些小辈儿们……”
他说着,转头看了眼青冶。
到现在一句话没说、甚至仍旧在憋着气的青冶:!!!
“咳咳——”
“唔!……嗝……”
青冶使劲儿把吓出来的呛咳憋回去,结果把自己憋到打嗝。
所幸江亦西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
江亦西继续,“至少那边小涯还在,我觉得我还是能忍上一段时间的……烟韵仁杞他们应当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当然,事实情况远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易。
当年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追上去时到底是什么心情、或者面对了已然入了魔道令华后会如何做。
——他想要问个清楚,问个清楚之后呢?
只是后来无法可想,他去了一趟月望楼,才从月望楼楼主口中隐约得知一些内情。
这个人……他还真是什么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扛呢。
他们是朋友吧?不是什么需得他庇护的弟子……
江亦西有时候真的怀疑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