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州纪(60)
她只知道,她所认识的殷复缺是玩世不恭的,是儒雅淡然的,也是温暖坚定的;但却从不知道他还会有着那样冰冷而酷烈的一面。
殷复缺在她的心里已经渐渐的成了一个谜,她越是想要看清却越是模糊,她越是想要靠近却越是遥远。
“你的心里早就有他了是不是?你已经爱上外面那个姓殷的小子了是不是?”
突然之间,那竹林女子所说的话又回响在了肖亦默的耳边,她连忙用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
“我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他了……我……已经……”
她即便连想也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只羞得将整张脸都深深地埋入了自己的双手之间。
殷复缺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不曾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肖亦默这幅娇羞万分的样子。他不语不动,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头顶的发线,看着她垂落的青丝,看着她莹白的手指……
日出日落,月盈月缺,斗转星移。
这些似乎亘古存在,又似乎将会一直存在下去的起落变化,永远都只是按照它们的轨迹在神圣而又漠然地运转着,绝不会因为这苍茫世间的蝼蚁众生而有丝毫的改变。
只是,却不知那仿佛永恒不变的轨迹,又是经由谁的手笔所画。
当晨曦再次染亮大地,当太阳再度升起,峭壁耸立的峡谷出口处,正站立着两个周身像是被淡淡地镀上了一层金色光线的身影。
粉色衣裙的女孩儿搀扶着那一袭青衫单手拄剑的男子,有些茫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出口:“不是说穿过这峡谷至少也要五七天的时间么?怎么会今日才刚走了几步就……”
青衫男子略一思量,便微微笑着道:“你放心,这显然不是鬼打墙,所以跟鬼是肯定没有关系的。依我看,倒好像是缩地术之类的妖法……哎,你总不会连妖也怕吧?”
女孩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什么鬼啊妖啊的都不如你可怕!照我说啊,肯定是这万绝山里的大小妖怪神灵们都怕了你了,所以才一起施个法,好让你早早离开才是。”
“可你和我是一起的呀,为什么就不能是为了尽速送你这座大神走呢?”
“因为昨天跟人家山精打了一架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啊!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究竟是怎么摆脱他的?”
“你看看,我还压根儿都不知道那团黑雾原来就是什么山精……所以啊,还是你跟他们比较熟才对!”
“我可是第一次来这儿,怎么可能会跟他们……喂,你可别想叉开话题呀!”
“啊?什么话题?”
“……”
而此时,正若隐若现有一青一黑两缕飘渺不定的雾气,遥遥地在他们的身后飘荡着。
倘若能有大束的阳光恰在这个时候照进这阴湿的谷底,那么在崖壁上一定会显出两个影子来,一个像是直立扭动着的蛇,另一个却像是一颗张牙舞爪的树。
倘若能有人恰在这个时候从这两缕雾气的旁边经过,那么一定会听到这么几句对话:
“你昨儿个让我设法将这小子阻拦片刻,却怎的也不事先告诉我他的身份?害得我险些就吃了个大闷亏!”
“你难道看不出他的力量被封住了吗?要不是你将他生生地给逼了个狗急跳墙,我还真是看不出他居然就是那个人呢!”
“哎我说,这小子怎么跟个拼命三郎似的,那般冒冒失失地差点就强行冲破了封印。要不是我收力收得快,保不齐他现在已经筋脉尽断,蹬腿见阎王去了!”
“得了吧,你应该说,幸好你逃命逃得比兔子还要快。要不然两腿一蹬飞灰湮灭的那个该是你才对!”
“好好好,反正就算我输给了他,真说出去我也不会丢多大的人不是。对了,你说是谁这么吃饱了撑得,好端端的跑去封印他干嘛呀?”
“哼!你又不是不知道,无聊的人那可是一向都多了去了!再说,黑白两道,神仙妖怪,天上地下,想让他身上的这力量永远沉睡者自是大有人在……不过,如今被我们阴差阳错的这么一弄,恐怕那老天爷的眉头怎么着也得要皱上一皱,脑袋也得要疼上一疼了吧?”
“得了得了,总之都不关我们的事儿。我可是已经依足了你的吩咐,既没让小的们去找他们的麻烦,又亲自把他们送出了山。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让我安生一段时日了?”
“去吧去吧,睡你的大头觉去吧,反正这一时半会的也没什么好戏可以看。”
黑色的雾气渐渐的消失了,唯余那缕袅袅婷婷的青烟还依然悬浮在那里。
一声似是带着无限情愫,叹息般的低语,飘散在了这终年暗淡的潮湿中:
“大概,你是绝不会为了我而像他那样的拼命吧……”
而终于走出了峡谷,站在朝阳下的青衫男子,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似乎唤醒了他体内某种神秘力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