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为刀俎(285)
“他没有见过外面世界的太阳!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把他冷冻啊!把他还给我!”
父亲放弃将我冷冻,母亲把我抱进舱体内,舱内的营养液徒劳地维持着一具尸体荡然无存的生命。我的母亲坐在我的遗体前陪我度过每一个黑夜。
在我死亡的第六天我醒来了。
母亲打开舱体抱紧了我,我越过她的头发看着我的父亲。
“你是谁?”
这三个字冷冰冰落在了实验室里,我在父亲的眼里看到了绝望。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的生命状况并不稳定,我目睹了自己一次次停止呼吸,目睹了我如何将这个家折磨到这种地步,目睹了我父亲与母亲的支离破碎。
我十六岁那一年海洋战争爆发了。
长久以来的安稳使人们暂时遗忘了第一次海洋战争的惨烈,新一代向导哨兵并未做好担起使命的责任,这一年里士兵叛逃社会动荡,我在某个深夜看到我的父亲和母亲坐在新闻前一动不动。
日子的煎熬一天天写在他们的脸上,某天深夜我听到我的母亲问我的父亲。
“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我当年做交换生的时候去过。”
“那个地方在一天之内就被炸毁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寸土地是安全区。”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以为你是最舍不得离开他的。”
“我永远舍不得他。”
十六岁的我并不知道我的父母怎么了,他唯一明白的是他们要离开他了。他那么悲伤却为他们终于解脱而高兴,十六岁的他将自己视为牢笼,天真无知地认为他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地狱,他为他们的自由而愚昧地高兴。
父亲母亲已经准备好营养舱了,却迟迟不肯将我放进去。
“一年后如果我们回不来,他会被送往伊什塔尔区,我的朋友看见他的时候会明白这一切。”
我听到年幼的自己的心声,我期盼他们永远不要回来。
于是在某个清晨,我带着相机与支架走过带着露水的草地,走出生来就将我圈住的庭院,我向着山那边走去,奔向山那边的太阳。我抱着我采集的花回到家,妈妈大概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为我紧张了,我亲吻她的侧脸将鲜花送给了她,我勾住爸爸的脖子让他背一背我。我将照片挂好之后毫无牵挂躺进了舱体内,祝福代替我的眼睛替我记录了我们这一生最后见面的那一天的事情。
我的母亲对着我的舱体哭泣,她的头重重磕在舱门上,我的父亲跪坐在她的身旁。
梦到这一刻的时候,我看着我的过往流泪,再也走不进过往的我向着梦境努力伸手,我再也抱不到他们了。
我在这一刻醒来看到了军医的脸,我一愣彻底接受了回不去的事实。
“新生快乐。”
我对军医一笑哭了出来。
做完报告的那一天夜晚,我见到了那名中年男子。我从病床上走下来与他握手,他仔细地望着我的脸然后拿出了相片。
我的母亲剪了短发与我的父亲站在一起,他们穿着作战服看着我,我那一刻已经明白了。
“这是你的父母吗?”
“是的。”
他一顿,从怀里掏出一个棕皮日记本,那是我父母的战中日记。
我知道我将要把他们从生翻阅到死,而我这一生也将会把这本日记从生翻阅到死。
最后一篇日记
我的孩子,我不知道这本日记会不会有一天被送到你的手里。今天妈妈的日记由爸爸来续上吧
我爱你
我希望生命不息的方式,是你作为我和妈妈的火种,你延续了我们的生命
而我和妈妈离开你前往战场是生命存在的另一种延续
如果这个特殊的年代,人性是道德的巨婴
那必须有人成为千千万万的火种去实现更多的生命的延续
我们从未离开,我们选择用另一种方式来延续你,陪伴你
在你成人之路上,或许我们再无可能教养你了
我们期盼着你成为最令人骄傲的模样
我爱你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本日记,希望你不要再找寻我们
你周围所有鲜活的血液与生命里一定有千千万万火种的延续
和所有光荣使命的向导和哨兵一样
我们存在于千千万万之中
第161章 战争回忆录3
羌橘回忆录
我醒来的第三天军医采了一把奶黄色的野花放在我床边,花的旁边放了一封信:
老宝宝,我和丹尼尔返回东战场了。在你昏迷的日子里东方的反攻开始了,这是一个好兆头吧。我们开学见。
我看得出这行字写得很匆忙,硬硬的信纸背面被钢笔戳的凹凸不平,它刺刺的在我的手心。
“你朋友说如果你醒来了替他送你一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