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4)
如今人还悬在城楼上,半死不活吊着呢。
小秦妃入宫至今荣宠不衰,自认已是盛宠之极,外家在朝又有势力,素日就连杨皇后都有些不放在眼里,哪会惧那旧京归来的长公主?
得知家中幺弟受折辱,年轻气盛的小秦妃坐不住,这是带人来找场子了。
眼下缀华宫门口聚起宫众,前前后后各一拨。以小秦妃为首,她一袭浓紫织纱,长裙逶迤曳地,端的娇容媚骨,倚乘六抬高辇居高临下,衬得气焰何其之高。
想比之下,缀华宫里绝多数人都是新近调遣而来。内宫的人都知道小秦妃深得眷宠,不是好惹的角儿。虽说各为其主,如今不幸对垒,难免有所胆怯与忌惮。
但这都不是问题,缀华宫上下几十号人全给搬来堵大门,气焰嚣张的小秦妃一时之间竟敌不过人海战术,那妍丽面庞正被阴冷所取代:“昔日本宫与安晟公主也算故旧。怎的,如今连见一面都不能?”
“贵安抵京遥遥一路,栉风沐雨,舟车劳顿。公主殿下身纤体弱,进宫半途还遭惊吓,今日属实不便见客,恕奴婢拒不放行,秦妃娘娘请回吧。”
柳煦儿掂脚张望,挡下小秦妃的这位想必正是田嬷嬷口中的梅侍官。果如传闻所言,相传照顾公主起居与安全有梅兰竹菊四大女官,身长八尺硕壮孔武,凭一可挡十个勇夫。
饶是小秦妃铆足气势摆足架子,竟还不及梅侍官往那一杵更显压迫,何况她还招来阖宫上下玩人海战术,生生逼得小秦妃进退不得。
“她若不见本宫,难不成要让本宫可怜的幺弟就这么一直悬挂城楼,受尽满城耻笑与辱没?”她长公主有本事将人游街示众悬挂城楼,说她胆小受惊未免悬浮。
梅侍官表情未变,屹立不动:“登徒浪子无耻之辈,秦小公子心术不正,属实应该买个教训。公主深明大义,有教无类,娘娘应该感到欣慰。”
小秦妃面上阴郁之色更重:“你们莫要不识好歹。”
梅侍官还是那句话:“娘娘请回。”
“——来人!”约莫平日在皇宫横惯了,遇谁都得让着她。今日碰上这等恶茬子,小秦妃沉不住气了:“给本宫拆了这道门,将这群刁奴全部打下去!”
看怕小秦妃真是要来硬的了,缀华宫人人自危。但梅侍官以她用昂藏之躯挡在前方,生生将对方气场压了下去:“今日便是从我尸身上踏过,也休要惊扰公主殿下!”
慷慨陈词一放,又有梅侍官身先士卒,立刻激励缀华宫众的士气,纷纷挺身而出,抛头颅撒热血誓要为长公主拼命。
不经世事的小丫头相当好骗,三言两语就被带跑情绪。夹杂人群当中的田嬷嬷直翻白眼,偏头对上柳煦儿平静的双目,后者眨了眨,握起她的小粉拳学着瞎起哄。
“别闹了,快往后躲。”田嬷嬷摁下她的小粉拳,柳煦儿照着她说的连忙往后退。
也不知是谁人推搡,把田嬷嬷给绊了一跤。柳煦儿见状想去拉她,却被一大拨人颠来挤去卷进混乱的漩涡当中。
一时乱了,不知是谁撞翻小秦妃的步辇,惹来近侍尖叫连连,整个门庭就更乱了。
闻声见状,梅侍官以身闯开一条阔道,运力就将那高辇连人给扳了起来。东倒西歪的小秦妃浑身狼狈却不领情,张手给她一巴掌:“混账东西!快来人啊,给本宫将她拿下!”
可怜梅侍官好心救人还不得善果,被小秦妃指使的宫人围困得寸步难行。
风中喘息又急又乱,梅侍官脸上的巴掌印红艳分明。柳煦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被挤过去的,不仅能够近距离仰观那枚清晰的大掌印,还看清了梅侍官背后蓄力扬棍的老太监。
眼看罚棍就要往下抡,惊颤之际瞳孔骤震,柳煦儿嗓尖一悬——
一声‘公主驾到’惊了整个门庭的人。
所有人下意识朝门的方向张望,就连小秦妃也不例外。恰是须臾的动作停滞,被梅侍官逮着逃跑的空隙,她趁势夹起柳煦儿,推出一条逃路奋力狂奔。
“快、被她跑了!”
柳煦儿被颠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找不着北。万幸梅侍官终于停下,得以让她勉强压下悬在嗓尖的恶心之意,却发现耳畔倏然无声,万物俱静。
一片浅金色的云羽飞裳轻盈扫过她的眼尾,柳煦儿怏怏抬首,赫然对上两堵‘高墙’,吓得一抖。
仔细一看,发现这两人与梅侍官一般装束,伟岸之躯倍显个头娇小的柳煦儿宛如风中摇曳的豆芽菜。
那是长公主身边的竹侍官与菊侍官,二人左右分让,便容一抹颀长倩影款款踱来。
柳煦儿呆呆仰观,那是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泼天艳色,照得普天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