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落念(73)
今天,决定去医院再做一次复建,顺便去找杨泽锋。说走就走,也没跟任何人说,不过没想到复建师今天居然没上班,我走在医院的走廊上,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忽然一阵晕眩。甩甩头,不去想什么,看看手表,哀叹:万一杨泽锋上手术台了,那我不是白跑一趟了。老天保佑,他一定要在啊。
到了杨泽锋办公室门口,轻轻叫门。
“请进。”里面有回应。
我推开门,杨泽锋正头也不抬地伏在办公桌前看病人的资料,有人进来也不抬头看看,我一手握着门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等着他抬头看我一眼,让后很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然后笑着对我说,想我了?
但是他没有,此刻的他,已经全情投入到他的工作当中去了,似乎已经和外界隔绝,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先请坐吧,我等一下就好了。”没有抬头。
请坐?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请”字,这一刻的他,让我觉得有点陌生,或者是我,让这世界都变得陌生了。
我小心走到沙发边坐下,不想打扰他。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我一点一点地看,一点一点地在心里仔细描绘,好像要把他生生装进我的心里一样。我忽然想,如果我离开他了会怎么样?我对他的爱究竟有多少?他对我的爱又有多少?这个人,他在我最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陪着我,在我最需要关注的时候守着我,为我开心,为我生气,这个人,他究竟为我付出多少?
想到第一次回家的时候他握着我的手说“不要害怕,有我在呢”。
想到他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时的表情——严肃而认真。
想到他知道我和郑逸恒出去的时候非常生气地对我说“不要和他有任何交集”。
想到他在摩天轮上拥着我指着那片百合花田说“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吧”。
想到他听到我的病有希望的时候欣喜的样子。
想到我开口说第一句话“杨,泽,锋”的时候,他以不可思议的表情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想到这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了我,心里是甜是苦,我也说不清楚。将近五年的时间,我一直都把杨泽锋在我身边照顾我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直都觉得只要我说得出他就可以做到,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他有多辛苦。
这时,杨泽锋做完手头的工作,抬起头来,看到我,吓了一大跳:“林星,怎麽了?你怎么哭了?你怎么也不叫我一下?”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我赶紧眨眨眼睛,用手擦掉脸上的泪水。没有说话。
杨泽锋连忙走过来,所在我身边,扶住我的肩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欺负你了,还是那里不舒服?”杨泽锋是一脸的紧张。
我摇摇头,吸着鼻子笑了一笑:“没什么,想到一些事情,不知不觉对哭出来了。”
杨泽锋柔声道:“什麽事情?告诉我。”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第一次察觉到,原来他身上有微微的香气,不似男士香水或者古龙水那样刺鼻,而是一种温柔的味道,在这一瞬间隐匿了医院里那股讨厌的消毒水的味道。然后说:“想到你了。”
从我的角度看去,杨泽锋的下巴动了动,是笑了,伸手摸着我的头发,说:“怎麽了?才几天不见,就这么想我了?”
要是平时他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反驳他“谁想你了啊”,但是今天,在他的肩膀上,我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没有说话,只是眼泪还是没有想到停下来的迹象,从我的眼眶里大量地涌出来,把他的白袍子都弄湿了。
我想现在杨泽锋一定是被我弄得一头雾水吧,但是他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轻轻地抱着我,保持着这种姿势。
良久,我才从那些奇怪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慢慢地坐直身子,笑了笑说:“今天要上手术台吗?”
杨泽锋抬起手看了看表:“再过半个小时,有一台大手术,可能要做到很晚。”
我点点头,说:“那你还是快去准备吧,我先走了。”说完站起来就要走出去,我似乎在逃避,逃避杨泽锋对我的关心,逃避他的眼神,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伤害他,看他难过而已。
杨泽锋拉着我的手,说:“你究竟怎么了?今天好像有点情绪化啊。有什麽事情不要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一点。”
我笑了笑:“我很好的,你不用担心,安心工作吧。”我的微笑,几分虚伪,几分苦涩,几分快乐,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了。